溫晴把手機塞回口袋時，窗外的月光恰好被云層遮住，客房里頓時暗了大半。她起身走到床邊，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仔細(xì)檢查著捆在溫禮州身上的麻繩。尼龍網(wǎng)已經(jīng)被她解開，換成了更結(jié)實的棉麻繩，在床架上繞了三圈，結(jié)打得是漁民常用的死結(jié)，據(jù)說浸了水都解不開。
“哥，別怪我心狠。”她指尖劃過他緊蹙的眉峰，聲音輕得像嘆息，“是你先不肯回頭的。五年前是這樣，現(xiàn)在還是這樣。”
她轉(zhuǎn)身從衣柜里翻出塊黑布，小心地蒙住溫禮州的眼睛。布料摩擦睫毛時，他喉結(jié)動了動，像是要醒，溫晴立刻按住他的肩膀，直到他呼吸重新平穩(wěn)，才松了口氣。
樓下突然傳來狗叫——是老宅里養(yǎng)的那只狼狗，叫黑虎，平時只認(rèn)溫禮州和張媽。溫晴的心跳漏了一拍，快步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往下看。
庭院里的路燈亮著，黑虎正對著西廂房的方向低吼，尾巴繃得筆直。那里是雜物間，平時堆著些舊家具，鑰匙只有張媽有。
“張媽？”溫晴皺起眉，指尖捏緊了窗簾。張媽在溫家做了三十年，是看著她和溫禮州長大的，平時最疼溫禮州，要是被她發(fā)現(xiàn)這里的事……
她轉(zhuǎn)身從床頭柜里翻出把水果刀，是溫禮州用來削蘋果的，刀刃很薄，在暗處閃著冷光。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走廊里傳來腳步聲，很輕，像是刻意放輕的。
“誰？”溫晴壓低聲音，握緊了刀柄。
腳步聲停在門外，過了幾秒，傳來張媽的聲音，帶著些微的沙啞：“是我，晴小姐。剛聽見客房有響動，您沒事吧？”
溫晴松了口氣，卻沒開門，靠在門板上回道：“沒事張媽，我睡不著，過來看看哥。他喝了安神茶睡得沉，您早點休息吧。”
門外沉默了片刻，張媽的聲音又響起：“禮州少爺今天沒吃晚飯，我燉了點燕窩，您開門拿一下？涼了就不好喝了。”
溫晴的心跳又提了起來。張媽從來不會這么固執(zhí)，更何況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后半夜。她握緊刀柄，指尖因為用力泛白：“不用了張媽，哥睡著了，明天再喝吧。”
“晴小姐，”張媽的聲音突然沉了沉，“您把門打開。我剛才看見有人影從后墻翻進來，手里還拿著繩子，是不是進了客房？”
溫晴心里咯噔一下。張媽在撒謊，后墻有電網(wǎng)，除非切斷電源，否則根本翻不進來——而切斷電源的總閘，就在雜物間里。
“張媽您看錯了吧？”她強裝鎮(zhèn)定，“這老宅哪有什么人影，許是黑虎看錯了。您快去休息，不然明天拍婚紗照該沒精神了。”
門外沒再說話，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溫晴貼在門板上聽了半晌，確認(rèn)人走遠(yuǎn)了，才癱軟在地，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她剛才差點就信了張媽的話，幸好及時反應(yīng)過來——張媽這是在試探她。
她扶著墻站起來，走到床邊，看著溫禮州沉睡的臉，突然覺得這張床像個滾燙的烙鐵。她不能再待在這里，得趕緊去處理掉那些痕跡，尤其是雜物間里的電源總閘，必須恢復(fù)原狀。
臨走前，她又檢查了一遍繩子，確定綁得結(jié)實，才關(guān)燈離開。關(guān)門的瞬間，她似乎聽見屋里傳來一聲極輕的悶響，像是有人用頭撞了床架，但回頭看時，門縫里只有一片漆黑，便咬咬牙，快步走向樓梯。
客房里，溫禮州的睫毛在黑布下顫了顫。
安神茶里的藥效確實厲害，他的四肢還在發(fā)軟，腦子卻比剛才清醒了些。剛才溫晴和張媽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張媽在撒謊，是為了給她提個醒——這個在溫家待了三十年的老人，早就把他們兄妹倆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他試著動了動手指，麻繩勒得很緊，手腕處已經(jīng)開始發(fā)麻。蒙眼的黑布透氣性很差，呼吸間全是布料上的灰塵味，讓他想起五年前被關(guān)在地下室的那三天。
那天也是這樣，溫晴把他鎖在地下室，說只要他答應(yīng)和林淺墨斷絕來往，就放他出去。他絕食抗議，直到第三天暈倒，被張媽偷偷救出來，送進醫(yī)院。后來溫晴哭著道歉，說自己是太害怕失去他這個哥哥，爸媽也在一旁打圓場，這事便不了了之。
那時他以為，溫晴只是一時鉆了牛角尖。直到林淺墨失蹤，他在她的日記本里看到那句“溫晴說，要讓我永遠(yuǎn)離開禮州”，才明白有些偏執(zhí)，從一開始就帶著毒。
他用肩膀蹭了蹭床頭，想把黑布蹭掉，卻不小心碰倒了床頭柜上的相框——是他和林淺墨在大學(xué)畢業(yè)典禮上的合照，玻璃摔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他屏住呼吸，側(cè)耳聽著外面的動靜。走廊里靜悄悄的，溫晴應(yīng)該已經(jīng)下樓了。
他深吸一口氣，用被綁在身后的手摸索著床架。這張床是祖父那輩傳下來的，紅木做的，床腿處有個雕花的凹槽，里面藏著個松動的木楔——是他小時候躲貓貓時發(fā)現(xiàn)的，后來一直沒告訴過別人。
指尖終于觸到那個冰涼的木楔，他用力摳了摳，木楔應(yīng)聲而落，露出里面一根銹跡斑斑的鐵針，是以前用來固定床架的。
他用指尖夾起鐵針，小心地往手腕的麻繩上戳。鐵針很鈍，戳了十幾下才挑開一根麻線。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流，浸進黑布里，刺得眼睛生疼。
就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黑虎的慘叫，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悶響。
溫禮州的動作頓住了。
黑虎是軍犬后代，性子烈，一般人根本近不了身。能讓它發(fā)出這種慘叫的，要么是熟人，要么……是動了真格的。
他加快了手上的動作，鐵針終于挑開了第三根麻線，手腕處松動了些。他咬著牙往外掙，麻繩勒得皮肉生疼，像是要嵌進骨頭里。
樓下又傳來響動，這次是瓷器摔碎的聲音，伴隨著張媽的驚呼：“晴小姐！你要干什么！”
溫晴的聲音尖利得像指甲刮過玻璃：“把藥給他灌下去！不然我們都得完蛋！”
“那是安眠藥！會出人命的！”
“閉嘴！要么灌他喝下去，要么我現(xiàn)在就殺了你！”
溫禮州的心臟猛地一縮。張媽被發(fā)現(xiàn)了。
他用盡全力猛地一掙，手腕處的麻繩終于裂開道口子，帶著血痕抽了出來。他一把扯掉蒙眼的黑布，眼前的光線讓他瞇了瞇眼，隨即迅速解開腳上的繩子，赤著腳沖向門口。
剛拉開門，就看見走廊盡頭的樓梯口，溫晴正拿著個玻璃藥瓶，往張媽嘴里灌東西。張媽拼命掙扎，頭發(fā)散了滿臉，胳膊上還淌著血，像是被碎瓷片劃到的。
“溫晴！”溫禮州低吼一聲，沖了過去。
溫晴回頭看見他，眼睛瞬間紅了，手里的藥瓶用力砸向張媽：“都是你！要不是你多管閑事！”
玻璃在張媽腳邊碎裂，白色的藥片撒了一地。溫晴轉(zhuǎn)身就往樓下跑，溫禮州一把抓住她的頭發(fā)，將她拽了回來。
“說！你把淺墨藏在哪了？”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發(fā)顫，另一只手死死掐著她的胳膊。
“我不知道！”溫晴尖叫著掙扎，指甲往他臉上抓，我……我……5年前他已經(jīng)出國了，說跟你玩膩了，你難道忘了嗎？
“你撒謊！”溫禮州一拳砸在她旁邊的墻壁上，瓷磚裂開道縫，“淺墨昨天還在我辦公室！她還在
她的話沒說完，突然朝著溫禮州的肚子踹了一腳。他沒防備，踉蹌著后退了兩步，溫晴趁機推開他，順著樓梯滾了下去。
“啊——”她的慘叫聲在樓梯間回蕩，伴隨著骨頭撞擊臺階的脆響。
溫禮州顧不上追她，轉(zhuǎn)身扶起倒在地上的張媽。老人已經(jīng)暈了過去，臉色慘白，嘴角還殘留著白色的藥粉。
“張媽！張媽！”他拍著她的臉，聲音發(fā)緊。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汽車發(fā)動的聲音。他探頭往下看，溫晴正一瘸一拐地鉆進一輛黑色轎車，車后座上似乎還坐著個人，看不清臉。
轎車很快駛出大門，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溫禮州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他低頭看了看昏迷的張媽，又看了看溫晴消失的方向，最終抱起張媽，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間——那里有急救箱，還有一部加密電話，可以聯(lián)系到他最信任的私人醫(yī)生。
把張媽放在床上，處理好她胳膊上的傷口，又喂了些解毒的藥，溫禮州才靠在床邊喘了口氣。窗外的月光重新從云層里鉆出來，照亮了床頭柜上的相框，照片里的林淺墨正對著他笑，虎牙尖尖的，眼里全是光。
他拿起相框，指腹輕輕擦過照片里的人，聲音啞得厲害：“淺墨，再等等我。”
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彩信。點開后，屏幕上跳出一張照片——溫晴坐在剛才那輛黑色轎車?yán)铮~頭上流著血，手里舉著張紙條，上面寫著：“想救張媽，明天帶林淺墨來城郊倉庫。”
照片的背景里，隱約能看到車后座放著個銀色的保溫箱，上面印著醫(yī)院的標(biāo)志。
溫禮州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認(rèn)得那個保溫箱，是溫父常年用來裝胰島素的。溫晴連父親的救命藥都拿走了，顯然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他把手機捏得咯吱響，轉(zhuǎn)身走到窗邊。天邊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就要來了，而這場裹挾著親情與執(zhí)念的較量，才剛剛進入最危險的回合。
他不知道溫晴背后那個“他們”是誰，也不知道城郊倉庫里等著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這一次，他不能再退縮了。為了張媽，為了林淺墨，也為了徹底斬斷這纏繞了五年的噩夢。
他從抽屜里拿出支鋼筆，在日程本上“拍攝婚紗照”那行字上重重劃了道線，然后寫下：“倉庫，見。”
筆尖劃破紙頁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道驚雷，劈開了籠罩在溫家老宅上空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