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辭再次醒來時，窗外的日頭已悄然西斜。

午后的陽光褪去了正午的熾烈，變得溫柔和煦，透過窗欞灑在床榻邊，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廂房內(nèi)靜悄悄的，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和遠(yuǎn)處巷口隱約的叫賣聲，襯得這片刻的安寧愈發(fā)清晰。

她動了動手指，發(fā)現(xiàn)身上的棉被依舊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連肩頭的縫隙都被細(xì)心掖好。身側(cè)的矮凳空著，但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淡淡的、屬于沈硯之的氣息，混合著陽光曬過的味道，讓人莫名安心。

他去哪了？

沈清辭撐著手臂，緩緩坐起身。或許是睡足了，或許是藥起了作用，她感覺身上的力氣恢復(fù)了不少，頭暈?zāi)垦５母杏X也消散了，只是身子還有些虛浮。

剛坐穩(wěn)，就見房門被輕輕推開，沈硯之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jìn)來。他換了身干凈的青布衣衫，頭發(fā)也重新束好，眼下的疲憊淡了些，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利落了許多，只是眉宇間那份沉穩(wěn)依舊。

“醒了？”他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快步走到床邊，將托盤放在床頭矮柜上，“感覺怎么樣？頭還暈嗎？”

“好多了。”沈清辭看著他，輕聲問，“你去忙了？”

“嗯，去醫(yī)館前堂看了看，又給阿婆換了藥。”沈硯之扶著她的后背，墊了個軟枕讓她靠得更舒服些，“阿婆醒過一次，喝了藥又睡了，情況穩(wěn)得住。”他拿起托盤里的白瓷碗，里面盛著溫潤的小米粥，還臥著一個嫩嫩的荷包蛋，“陳嬸剛送來的，溫著呢，趁熱吃點。”

米粥熬得軟糯，荷包蛋煎得恰到好處，金黃的邊緣微微焦脆，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沈清辭看著那碗粥，想起早上他喂藥的樣子，臉頰微微發(fā)熱。

“我自己來吧。”她伸手想去接碗。

“別動，你身子還虛。”沈硯之避開她的手，舀起一勺粥，輕輕吹了吹，才遞到她唇邊，語氣自然得仿佛做過千百遍，“張嘴。”

沈清辭看著他認(rèn)真的側(cè)臉，陽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她順從地張開嘴，溫?zé)岬拿字嗷牒韲担瑤е拿紫悖偬帐幨幍奈浮?/p>

“阿婆的藥，是你換的？”她含著粥問，聲音有些含糊。阿婆性子執(zhí)拗，除了她和相熟的陳嬸，旁人碰她的藥總是不放心。

“嗯。”沈硯之點頭，眼底帶著一絲笑意，“阿婆醒的時候認(rèn)得出我，只是還沒力氣說話，拉著我的手看了好一會兒，才肯讓我換藥。”說起阿婆，他的語氣軟了許多，“她說，等她好了，要給我做她最拿手的杏仁糕。”

沈清辭的心暖融融的。阿婆這是打心底里接受他回來了。十年未見，阿婆心里對他的記掛，從來沒少過。

“等阿婆好了，讓她天天給你做。”她笑著說，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暖意。

“那可得讓阿婆多養(yǎng)些日子，不然哪有力氣做糕點。”沈硯之也笑了，又舀了一勺粥遞過去，“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一碗粥很快見了底，荷包蛋也被沈硯之哄著吃了下去。沈清辭感覺胃里暖暖的，身上也添了些力氣。

沈硯之收拾好碗筷，又倒了杯溫水遞給她。“喝口水漱漱口。”

沈清辭接過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兩人都頓了一下，像觸電般迅速移開。她低著頭喝水，耳根悄悄紅了。

沈硯之看著她泛紅的耳根，喉結(jié)輕輕滾動了一下，轉(zhuǎn)身將托盤放到一邊，目光落在床頭那幅素描上。畫稿被陽光照著，少年飛揚(yáng)的眉眼清晰可見。

“這畫……”他頓了頓，聲音有些低沉，“你一直留著？”

沈清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輕輕“嗯”了一聲。十年歲月，畫稿的邊角已經(jīng)有些磨損，紙張也泛黃了，但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著，時不時拿出來看看。這是他留給她唯一的念想，是支撐她熬過那些艱難日子的微光。

“我以為……你早就扔了。”沈硯之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像是在擔(dān)心自己在她心里早已沒了位置。

“怎么會。”沈清辭抬起頭，認(rèn)真地看著他，“你說過會回來的，我信你。”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像重錘敲在沈硯之的心上。他看著她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沒有絲毫的怨懟，只有坦然的信任和失而復(fù)得的珍視。這十年，他在邊關(guān)九死一生，支撐他熬下來的，除了對阿婆的牽掛，就是這份“她會等他”的信念。原來，這份信念從來都不是單向的。

他猛地伸出手，將她輕輕攬入懷中。

沈清辭猝不及防，被他抱了個滿懷。他的懷抱寬闊而溫暖，帶著陽光和淡淡的皂角香，將她整個人包裹住。他的動作很輕，帶著小心翼翼的珍視，仿佛怕弄碎了她。

“清辭……”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一絲壓抑的哽咽，“對不起，讓你等了這么久。”

沈清辭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放松下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感受到他手臂的力度，感受到這份真實的溫暖。積攢了十年的委屈、思念、不安，在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伸出手臂，環(huán)住了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衣襟里。淚水無聲地滑落，浸濕了他的衣衫，卻帶著一種卸下重?fù)?dān)的輕松。

沈硯之感覺到懷中人的顫抖，感覺到衣衫上的濕意，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歡喜。他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了些，下巴抵在她的發(fā)頂，輕輕摩挲著。

陽光透過窗欞，在兩人身上投下溫暖的光暈。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香和米粥的香氣，還有一絲悄然滋生的、甜絲絲的氣息。

許久，沈清辭才抬起頭，眼睛紅紅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我沒怪你。”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你回來就好。”

沈硯之看著她泛紅的眼睛，心頭一軟，抬手用指腹輕輕擦去她臉頰的淚痕。“以后再也不分開了。”他的聲音低沉而鄭重，像是許下了一個一生一世的承諾。

沈清辭看著他眼中的認(rèn)真，重重地點了點頭，唇角揚(yáng)起一抹含淚的笑。

窗外，夕陽的余暉將天空染成了溫柔的橘粉色。檐下的杏花籃里，午后新綻的花瓣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

這間小小的廂房里，十年的等待與思念，終于在這一刻，化作了觸手可及的溫暖與安穩(wěn)。屬于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