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驚鴻在銷金窟的后臺被人堵住時,晨露剛打濕窗欞。
來人身著玄色勁裝,腰牌上刻著“攝政王府”四個字。他遞過一個錦盒,語氣恭敬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王爺請姑娘移步府中一敘。”
錦盒里是支赤金步搖,鳳凰銜珠的樣式,珠墜子是鴿血紅的寶石,在晨光里泛著暖光。沈驚鴻認得,這是當年皇后賞賜給母親的,后來母親轉送給了她,在刑場混亂時遺失了。
“王爺倒是好手段。”她合上錦盒,步搖的棱角硌著掌心,“用一件舊物,就想讓我俯首帖耳?”
侍衛面無表情:“王爺說,姑娘若不去,就把這步搖送到鎮北關亂葬崗,與沈夫人的枯骨作伴。”
沈驚鴻的指甲猛地掐進錦盒絨布。她不怕死,卻怕母親死后不得安寧。那個總愛把她摟在懷里,用桂花油給她梳頭的女人,不該再被這些人驚擾。
“告訴王爺,我去。”
攝政王府的長廊蜿蜒如蛇,廊下掛著的宮燈還沒撤,風吹過時,燈影在青磚地上晃出細碎的陰翳。沈驚鴻跟著侍衛走,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那半塊玉佩,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冷靜。
蕭玦在書房等她,正低頭看卷宗,晨光從窗欞斜照進來,在他發間鍍上一層金邊。他今天換了身常服,墨色錦袍上繡著暗紋,少了些朝堂上的凌厲,多了幾分慵懶。
“坐。”他頭也沒抬,指尖在卷宗上點了點。
沈驚鴻沒動,將錦盒放在桌上:“王爺有話不妨直說,不必繞彎子。”
蕭玦這才抬眼,目光落在她臉上,像是要透過她看到別人:“你就不好奇,本王為何知道沈夫人有這支步搖?”
“無非是當年抄家時,王爺看得仔細。”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譏誚,“畢竟沈家滿門的東西,現在都歸了王爺。”
“放肆!”蕭玦猛地拍案,卷宗被震得飛起,“你可知你父親當年送的密信,救了多少邊關將士?你可知他寧肯自己背上通敵的罪名,也要護著北狄送來的質子?”
沈驚鴻愣住了。父親送密信?護質子?這些從未有人告訴過她。她記憶里的父親,總是溫文爾雅,會在雪夜里教她寫春聯,會在她生病時守在床邊煎藥,怎么可能和通敵叛國扯上關系?
“王爺說笑了。”她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若父親是忠臣,為何會被滿門抄斬?”
蕭玦盯著她,忽然從書架暗格里取出一卷卷宗,扔到她面前。封皮上印著“絕密”二字,墨跡已有些褪色。沈驚鴻顫抖著手翻開,里面是父親與北狄首領的往來書信,字跡確實是父親的,可內容卻不是通敵,而是商議如何夾擊叛亂的鎮北關守將趙奎。
“趙奎手握重兵,當年若不是你父親假意與北狄勾結,引他出兵,邊關早就失守了。”蕭玦的聲音低沉,“可趙奎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你父親怕牽連無辜,便自己扛下了所有罪名。”
沈驚鴻的手指撫過信上父親的字跡,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下來,砸在紙頁上,暈開一小片墨跡。原來那些關于父親通敵的流言,都是假的;原來母親臨終前的眼神,不是絕望,是放心。
“那……那為何不翻案?”她哽咽著問,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為何讓沈家背負罵名?”
“因為趙奎的余黨還在朝中。”蕭玦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本王一直在查,可他們藏得太深,稍有不慎,就會打草驚蛇。”
沈驚鴻抬頭看他,淚眼模糊中,忽然覺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這個踏過她家祖墳的攝政王,這個她恨了三年的仇人,竟然一直在為沈家翻案?
“那你……為何要豢養殺手?為何要建鬼市?”她想起尊主那張永遠藏在面具后的臉,心頭又是一緊。
蕭玦的眼神暗了暗,沉默片刻才道:“鬼市不是本王建的。”
就在這時,侍衛匆匆進來稟報:“王爺,宮里來人了,說太后鳳體不適,請您即刻進宮。”
蕭玦皺眉,看了沈驚鴻一眼:“你暫且在府中待著,等本王回來。”
他走后,沈驚鴻在書房里轉了一圈。書架上擺滿了兵書,角落里放著一個舊沙盤,上面還留著鎮北關的地形。她忽然注意到沙盤旁有個木盒,打開一看,里面竟是些孩童玩的玩意兒——木雕的小木馬,竹編的小燈籠,還有一塊刻著“硯”字的玉佩。
阿硯的小名!
沈驚鴻的心臟狂跳起來,拿起玉佩,指尖因用力而發白。這是阿硯的貼身之物,當年刑場上,他一直攥在手里。難道阿硯……
“喜歡這些?”蕭玦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嚇了她一跳。他不知何時回來了,手里拿著件披風,“太后那邊是幌子,有人不想讓本王跟你多說。”
沈驚鴻握緊玉佩,聲音發顫:“這……這是阿硯的,對不對?他還活著,是不是?”
蕭玦點點頭,接過玉佩放回盒中:“當年刑場混亂,本王的人救了他,現在在安全的地方。”
“那你為何不早說?”她紅著眼問,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你知不知道我這三年……”
“知道。”蕭玦打斷她,聲音低沉,“知道你在鬼市吃了多少苦,知道尊主用烙鐵燙你,知道你為了活下去,不得不親手殺了多少人。”
沈驚鴻愣住了,他怎么會知道這些?
蕭玦走到她面前,忽然抬手,指尖輕輕擦過她腕間的舊傷。他的指尖帶著薄繭,觸到疤痕時,她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三年前在鎮北關,本王就想救你,可尊主的人比本王快一步。”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這三年,本王一直在查他的底細,卻沒想到,他竟把你培養成了殺手。”
沈驚鴻看著他眼底的復雜,忽然想起尊主每次訓練她時,面具下那雙冰冷的眼。他總說:“記住你的恨,恨能讓你活下去。”原來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一直在利用她的恨。
“尊主到底是誰?”她問。
蕭玦沉默片刻,道:“他是趙奎的舊部,當年你父親設計誅殺趙奎,他僥幸逃脫,一直伺機報復。”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聲異響。蕭玦眼神一凜,將沈驚鴻護在身后,抽出墻上的劍。只見一道黑影從窗外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