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驚鴻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攝政王府的軟榻上。
帳頂繡著纏枝蓮,鼻尖縈繞著藥香。她動了動手指,觸到一片溫熱——蕭玦趴在床邊睡著了,左臂的繃帶滲著暗紅的血。
他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少了平日里的凌厲,竟有幾分溫順。沈驚鴻想起他擋在她身前的樣子,想起他用自己的血為她壓制蠱毒,心頭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軟軟的,酸酸的。
“醒了?”蕭玦忽然睜眼,嚇了她一跳。他直起身,左臂因動作牽扯而皺眉,“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她避開他的目光,“阿硯呢?”
“在偏院玩,陳先生看著呢。”他倒了杯溫水遞給她,“子母蠱的事,陳先生有了些頭緒。”
原來子母蠱雖霸道,卻有個破綻——若子蠱宿主心甘情愿為他人獻祭,母蠱便會反噬宿主。只是這獻祭,需以心頭血為引,兇險萬分。
“我來吧。”沈驚鴻放下水杯,語氣平靜,“總歸是因我而起。”
蕭玦卻沉了臉:“胡鬧!心頭血損元氣,弄不好會丟性命。”
“那怎么辦?”她反問,“等母蠱發作,讓我死在你面前?”
他被噎住,沉默片刻,聲音低了下去:“本王會想別的辦法。”
接下來的幾日,蕭玦請遍了京城的奇人異士,卻都對子母蠱束手無策。沈驚鴻的蠱毒發作得越來越頻繁,每次都疼得死去活來,卻咬著牙不肯吭聲。
這天夜里,她又被疼醒,冷汗濕透了中衣。窗外傳來蕭玦的聲音,他在跟陳先生說話,語氣帶著她從未聽過的疲憊:“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辦法有一個,”陳先生嘆了口氣,“王爺您不是中過蠱嗎?您的血能壓制子蠱,若是……若是您肯舍半身修為,或許能將母蠱的戾氣轉移到自己身上。”
“不可!”沈驚鴻猛地掀開帳子,“那樣你會變成廢人!”
蕭玦轉身看她,月光在他臉上明明滅滅:“總比看著你死好。”
“我不需要你救!”她紅著眼,“我沈家的事,不該連累你!”
“誰說你是連累?”他走近一步,目光灼灼,“從鎮北關那天起,你就不是外人。”
沈驚鴻愣住了,心跳漏了一拍。
“其實三年前在刑場,本王第一眼就看見你了。”他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你抱著你弟弟,明明自己也在發抖,卻還在安慰他。那一刻,本王就想,一定要護著你們。”
她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下來,砸在他的手背上。原來他不是踏碎她家祖墳的仇人,不是冷眼旁觀的攝政王,他是那個在混亂中想救她,卻被尊主搶先一步的人;是那個默默收留了她弟弟,為她查清父親冤案的人。
“可是子母蠱……”她哽咽著說不出話。
蕭玦抬手,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淚:“陳先生說,心頭血或許能試。”
沈驚鴻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陳先生提過,至親的心頭血能解子母蠱,可她與蕭玦非親非故……
“別試了。”她抓住他的手,“我已經連累你夠多了。”
蕭玦卻笑了,笑得有些無奈:“你以為,本王做這些,是為了讓你還債嗎?”
他轉身去了外間,沈驚鴻聽見他跟陳先生低聲說了幾句,然后是瓷器破碎的聲音。她心頭一緊,沖出去,看見蕭玦捂著胸口,嘴角溢著血,而陳先生手里拿著個瓷碗,里面盛著鮮紅的血。
“你瘋了!”沈驚鴻撲過去,想奪過瓷碗,卻被他按住。
“試試吧。”他看著她,眼神溫柔得像水,“若是有用,皆大歡喜;若是沒用……”他頓了頓,“就當本王……還了你父親當年的情。”
陳先生將心頭血摻進藥湯里,喂沈驚鴻喝下。那血帶著淡淡的腥甜,滑入喉嚨,竟讓心口的絞痛漸漸平息了。
“有用!”陳先生驚喜道,“蠱蟲的戾氣散了!”
沈驚鴻看著蕭玦蒼白的臉,眼淚又掉了下來。她知道,取心頭血有多兇險,稍有不慎就會傷及心脈,折損陽壽。
“傻瓜……”她哽咽著,抬手想碰他的傷口,又怕弄疼他。
蕭玦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聽,還在跳。”
他的心跳強勁有力,隔著衣料傳來,像一種無聲的承諾。沈驚鴻忽然覺得,那些恨啊,怨啊,在這一刻都變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這個人,他踏碎過她的世界,卻也為她重建了一個家。
幾日后,沈敬之的冤案得以昭雪。
皇帝下旨,恢復沈家名譽,厚葬沈氏一族。沈驚鴻穿著素服,在陳先生的陪同下去了鎮北關,將父親和母親的尸骨遷回祖墳。
墳前的老梅樹抽出了新芽,沈驚鴻將那枚完整的龍紋佩埋在樹下,算是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北狄質子已被護送回國,臨走前托人送來一封信,說定會銘記沈將軍的恩情,永保邊境太平。
回到京城時,已是初夏。
沈驚鴻剛進王府,就被阿硯拉著去看他的新木馬。蕭玦坐在廊下看兵書,陽光落在他身上,鍍上一層暖融融的光。他的左臂還沒好利索,卻執意要親自給阿硯削木馬。
“姐姐,王爺說等你回來,就教我讀書。”阿硯騎在木馬上,笑得眉眼彎彎。
沈驚鴻看著蕭玦,他也正好抬頭,兩人目光相撞,都笑了。
陳先生說,蕭玦的身子需要好生調養,至少得三年才能恢復。這三年里,他不能再動武,不能再熬夜處理政務。
“那朝政怎么辦?”沈驚鴻給他換藥時問。
“交給太子歷練歷練也好。”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正好,本王有時間陪你。”
沈驚鴻的臉紅了,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驚鴻,”他叫她的名字,不再是“夜煞”,也不是“沈家姑娘”,“本王知道,現在說這些或許不是時候,但……”
“我知道。”她打斷他,心跳如鼓,“我也是。”
不需要太多的話,彼此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