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曦——或者說“暗朗”,抱著哥哥安冥的手臂,嘰嘰喳喳分享著她追捕七彩水母的“壯舉”,清脆的笑聲在原本凝重的偏殿里回蕩。
安冥萬年冰封的俊臉上,那絲極其細微的無奈縱容幾乎成了唯一的溫度。他沒有打斷妹妹,只是目光在妹妹興奮的小臉和暖玉床上毫無生氣的蘇陌寒之間,不易察覺地掃過,深海般的眸底依舊沉凝。
“……然后它就‘咻’地一下,鉆進了一個超大的紫珊瑚洞里,我差點撞上去!”暗朗比劃著,湛藍的大眼睛亮晶晶。
就在這時,她歡快的聲音微微一頓,小巧的鼻子像小動物般嗅了嗅,臉上燦爛的笑容凝滯了一瞬。那濃郁的、屬于“海洋世界最好的醫官”老爺爺身上的藥草清香,還有……一絲若有若無、極其微弱卻讓她本能警惕的陰冷邪氣!
“咦?”暗朗終于把視線從哥哥臉上移開,好奇地轉向了暖玉床的方向。
下一秒!
“嘎——?!”
一聲短促又響亮的驚叫,像受驚的小海豚。暗朗猛地松開了安冥的手臂,一個箭步就竄到了床邊,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淺紫色的殘影。
她圓潤可愛的小臉瞬間寫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那雙純凈如淺海的湛藍眼眸瞪得溜圓,死死盯著床上昏迷不醒的蘇陌寒。
“珞珞?!!”暗朗失聲驚呼,聲音都劈了叉,“我的好閨蜜珞珞?!她…她怎么會在這里?還…還傷成這樣?!”她猛地抬頭,目光在安冥、老醫官、以及躲在珍珠柱后的我身上掃過,最后又落回安冥臉上,帶著控訴和十萬個為什么,“老哥!這怎么回事啊?!”
“珞珞?”安冥微微蹙眉,顯然對這個名字很陌生。
老醫官也一臉茫然。
躲在柱子后面的我更是一頭霧水。蘇陌寒?珞珞?閨蜜?
“對啊!蘇陌寒!小名珞珞!”暗朗急得跺腳,“我們以前可是天界學堂的同窗!睡一個寢殿,一起逃過古板夫子的課,一起偷摘過瑤池的仙蓮蓬!她、她可是我最鐵的姐妹之一了!”她的聲音里充滿了久別重逢的驚喜和看到好友重傷的痛心,“還有臨夢和依雪,我們以前形影不離的!唉,可惜現在天界……唉!”她重重嘆了口氣,小臉上滿是物是人非的感傷,“天界都沒了,也不知道臨夢和依雪現在怎么樣了,我們以前可好了……”
臨夢?依雪?這兩個名字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我的心湖,激起一圈漣漪。又一個陌生的名字,帶著天界學堂的神秘背景。安若曦(暗朗)竟然和蘇陌寒是舊識?還牽扯出“臨夢”和“依雪”?這潭水,比我想象的還要深。我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共鳴筆,月淺,你的“客觀記錄”之路,真是越來越“精彩紛呈”了。
“她傷得很重?!卑糙さ穆曇魧道蕪幕貞浿欣噩F實,也點明了此刻最緊迫的問題。
暗朗的神情瞬間從追憶切換為嚴肅。那雙湛藍的眼眸仿佛褪去了所有天真,沉淀下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屬于頂尖醫者的沉穩與銳利。她可是藥王神殿的明珠!更是整個瑤琳大陸醫術公認的第一人!她的母親,正是統領藥王神殿的藥神,而她,完美繼承了母親在醫道上的驚世天賦。
“讓開點,老爺子?!卑道蕦厢t官說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老醫官立刻恭敬退后。
只見暗朗深吸一口氣,雙手在虛空中輕輕一拂。點點柔和純凈的碧綠色光芒在她掌心匯聚,光芒中,一件件小巧精致的樂器虛影憑空浮現:
一支翠玉雕琢的短笛,笛孔流淌著生命的氣息;
一把剔透水晶制成的小豎琴,琴弦由光絲構成;
一面覆蓋著奇異葉脈紋路的金色小鼓;
還有幾枚懸浮的、音色空靈的玉磬。
這些便是她的武器——以音律溝通生命本源,以樂章驅散病痛邪祟的藥王神樂!
暗朗白皙的手指靈動如飛,率先拿起那支翠玉短笛,湊近唇邊。沒有悠揚的曲調,只有一連串極其短促、清脆、如同初春嫩芽破土、清泉滴落石澗般的音符,精準地匯成一道凝練的碧綠音波,輕柔地籠罩住蘇陌寒的心口位置。
空氣中似乎響起一聲微不可察的、令人牙酸的侵蝕被遏制的聲音。那盤踞在蘇陌寒心脈中、不斷蠶食生機的“深海迷迭癥”本源枯竭邪氣,在這充滿勃勃生機的樂音沖擊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寒冰,發出細微的哀鳴,侵蝕的速度明顯一滯!
暗朗眼神專注,手指不停。放下短笛,雙手十指如穿花蝴蝶般拂過水晶豎琴的光弦。這一次,流淌出的是一段舒緩、溫暖、如同母親低語、陽光普照般的旋律。碧綠的光芒變得柔和而宏大,如同溫暖的潮汐,溫柔地沖刷著蘇陌寒的身體。她蒼白如紙的臉上,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其緩慢地恢復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血色!那流逝的生機,被這股磅礴而精純的生命能量強行穩住,甚至開始極其微弱地回流!
老醫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渾濁的老眼中充滿了驚嘆與崇敬。這才是真正的藥王神技!以音御靈,化腐朽為神奇!
安冥緊鎖的眉頭也微微舒展了一絲,深海般的眼眸緊緊盯著妹妹施為,以及蘇陌寒(珞珞)那微弱卻真實存在的生機變化。
暗朗的治療并未停止。她放下豎琴,手指輕輕敲擊那面葉脈金鼓。沉穩、厚重、如同大地脈動般的鼓點響起,帶著強大的穩固之力,進一步夯實蘇陌寒被邪氣侵蝕得搖搖欲墜的生命根基。
最后,她素手輕揚,幾枚玉磬發出空靈、清越、如同滌蕩靈魂的純凈之音,化作幾道纖細卻無比堅韌的碧綠光絲,精準地刺入蘇陌寒體內邪氣盤踞的幾個關鍵節點。
仿佛冷水滴入滾油,一股極其陰冷、污穢、帶著深海怨毒氣息的黑色霧氣,猛地從蘇陌寒心口位置被逼了出來!這霧氣扭曲掙扎,發出無聲的尖嘯,帶著濃烈的不甘,但在這至純至正的藥王神樂和生命能量的凈化下,如同雪遇驕陽,迅速消散于無形!
殿內那股令人不安的陰冷邪氣,瞬間一掃而空!
“呼……”暗朗放下最后一枚玉磬,光潔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小臉也微微發白,顯然消耗巨大。但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帶著成功的喜悅?!昂昧耍⌒皻獗驹幢粡氐昨屔⒘?!剩下的外傷和本源虧空,用藥王殿的秘藥好好溫養些時日就能恢復!”
她驕傲地揚起小下巴,看向安冥,仿佛在說:看吧,你妹妹厲害吧!
安冥的目光卻并未停留在妹妹驕傲的小臉上,而是沉沉地落在蘇陌寒雖然依舊昏迷、但氣息已然平穩、臉上也有了血色的面龐上。他的臉色反而比之前更加冰寒。
“這是禁忌法術?!卑糙さ穆曇舻统晾滟缤詈V凶矒舻暮皫в小詈C缘Y’本源印記的詛咒侵蝕。能施展這種手段,且如此陰毒不留余地……”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暗朗和我(雖然我躲在柱子后,但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最終定格在虛空中,帶著凜然的殺意。
“只有罪組織的人,才有這種能力,也才有這種動機!”安冥斬釘截鐵地下了結論,“而且,能驅動如此程度的詛咒,至少是罪組織十二席中的一位親自出手!她(蘇陌寒)定是惹到了某個席位,才會被如此追殺滅口?!?/p>
“罪組織?”暗朗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露出毫不掩飾的厭惡,“那群喪心病狂的家伙!修習禁忌法術,搞得大陸烏煙瘴氣!珞珞怎么會惹上他們?真是該死!”她氣得小拳頭緊握,鵝黃的紗裙無風自動。
喪心病狂……烏煙瘴氣……
我的心臟猛地一抽。腦海中瞬間閃過之前在罪組織的所見所聞。那些井然有序、互助互守的場景……與傳聞中無惡不作的形象大相徑庭。
難道真的只是因為暗朗不喜歡罪組織,所以落蕓清才不愿意主動去罪組織找落蕓翼?還是……有什么更深的原因?
我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共鳴筆冰冷的金屬外殼。身為記錄官,我應該保持絕對客觀,只記錄眼前聽到的“事實”——安冥殿下和藥王神殿繼承人都認定罪組織是兇手。但……這真的是全部真相嗎?
“嘖,”肩頭傳來云舟極輕的、只有我能聽到的傳音,帶著他一貫的毒舌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瞧瞧,又是罪組織。喪心病狂、烏煙瘴氣……大帽子扣得真順手。小月淺,你之前不是進去看過嗎?那些‘喪心病狂’的家伙,是不是都在努力修煉法術,并且試圖拯救冷夜?”
我心頭一震。云舟這家伙,總能一針見血!
“也許……是偏見?”我下意識地在心底反駁,卻無法宣之于口。
“偏見?”云舟的傳音帶著一絲玩味的嘲諷,“當然,也可能是那個組織里最厲害、藏得最深的那個家伙——比如你心心念念懷疑的那個第二席大反派——特別會裝,裝得人模人樣,背地里專門干這種陰毒勾當呢?”
不!不會是他!這個念頭在我心中強烈地否認。雖然我無法解釋為什么,可安冥的推斷又邏輯嚴密,證據(那陰毒的詛咒)確鑿……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漩渦。
“老哥!”暗朗清脆又帶著熊熊怒火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也打破了殿內因安冥的結論而更加冰冷的氣氛。
只見她小臉緊繃,湛藍的眼眸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小手叉腰,氣勢洶洶地對著安冥,也像是對著整個大殿宣告:
“我不管是什么席不席的!敢把我暗朗的好閨蜜傷成這樣,差點害死她!這仇,必須報!”她的小拳頭用力一揮,鵝黃的紗裙仿佛都帶上了戰斗的意志,“等珞珞醒了問清楚是哪個混蛋干的,我安若曦——藥王神殿的小公主,瑤琳大陸第一神醫,絕對饒不了他!我要讓他嘗嘗我的‘安魂曲’是不是真的只能安魂!”
她的宣言擲地有聲,帶著少女的嬌憨,更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和強大的底氣。藥王神樂的光芒似乎還在她周身隱隱流轉。
殿內的空氣,瞬間從凝重肅殺,轉向了一種更加復雜、充滿火藥味的緊繃。安冥看著戰意盎然的妹妹,深海般的眼眸中暗流洶涌,沒有阻止,表示怎么辦呢,妹妹想干什么,我這個做哥哥的只能給她兜著。
完了。
這下不僅藏著個“大麻煩”,還點著了一個要去找罪組織席位數麻煩的“小炸藥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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