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觀尋人
道觀里面的各種長廊曲折如迷宮,路憫與影游穿梭其間,腳步在青石板上幾近無聲。司青玉描述的紫衣銀簪、眉間一點朱砂的司夫人,在這些香客如織的清心觀中竟如滄海一粟,遍尋不見。
路憫余光卻瞥見一抹雪白道袍自轉角閃過——那衣袂翻飛的姿態太過熟悉。
“祁道長!“路憫快步上前,嘴角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他刻意讓聲音里帶著三分驚喜。祁嵐風轉身時,白玉扳指在暮色中泛著柔柔的白光,映得那張本就俊逸的臉龐更加賞心悅目。
“路公子。“祁嵐風微微頷首,唇角勾起微微一笑的弧度,“你今日的氣色,比講經那日好多了。“
路憫喉結滾動,強壓下心頭翻涌的尷尬。他笑得眉眼彎彎,手指卻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書信的火漆封印:“呵呵,也是托了祁道長的福。但眼下想找道長幫忙尋個人,不知是否方便?“他將那封信遞了出去。
“司家的印信?“祁嵐風向路憫靠近了一步,緩緩接過了他手中的信封,略帶溫度的呼吸拂過路憫耳畔。他檢查了一下火漆,稍稍辨認了片刻確認無誤后又還給了路憫。
“道堂。“祁嵐風刻意的直起身,寬袖一展指向西側偏殿,“我可以破例帶你們進去,只不過...“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一旁始終沉默的影游,“誦經時需安靜,你們一會可別發出任何聲音。“
“好。”路憫立馬應聲,“我保證!”
祁嵐風揮手示意,領著路憫往道堂方向走去,路上還不忘調侃路憫。
“路公子可真是善交朋友啊,才沒幾天,身邊又換了一位新面孔”,祁嵐風調侃的語氣中又帶著點傲慢。
“哦……呵呵,見笑了……”路憫心里尷尬極了,腦子里面卻也沒有什么好話可以應對,畢竟還要舔著他給領路。
祁嵐風帶著他二人穿過第三重朱漆大門時,檀香陡然濃烈到刺鼻的程度。他在道堂門前駐足,雪白道袍被穿堂風掀起,露出了腰間一串串精美雅致的掛飾。
“最后一排。“他壓低聲音,指尖在路憫肩頭輕輕一點,囑咐道:“看住你的朋友,可別擾了他人。”
路憫從進門開始就四處巡視,但卻依舊未見司夫人,但卻因為入了道堂,也不得不安靜坐下來,聽完這一堂課才能離開。
(二)古老的故事
誦經結束時,路憫和影游遲遲未離開。陽光的余暉透過雕花窗欞,將道堂地面分割成明暗交錯的碎片。老道長踏著這些光斑走來,雪白的須發在暮色中泛著銀光。
“這位少年,面生啊。“
老道長停在影游面前,渾濁的眼珠突然變得異常清明。路憫也意識到了,他們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竟碰撞出某種無形的火花,他也只得使出一個眼神,示意影游要配合。
“有禮了。“影游的回答簡短冰冷,灰眸中的深淵卻愈發幽暗,但也禮貌的行了禮。
老道長與其對視之時,突然有種錯覺,似乎少年眼中那片黑暗,忽地變幻成了無底的深淵,正在吞噬周圍的光線,連道堂內的燭火都為之黯淡。
“道長,我們沒有及時退堂,實則是心中存疑。”路憫開口打斷了老道長的思緒并笑臉盈盈的看著他。
“哦?何疑?”
路憫心想既然尋司夫人不成,那便用蛇山上的事情來和這位老道長換一樣東西。他的目的很簡單,他此刻只想要一個琉璃瓶,這樣他這一次的旅途也就要就此結束,任務圓滿結束。
“我初入太虛,來到不是太虛山,而是旁邊的蛇山,但是那里與這里的景象確實是截然不同呢。”路憫略帶深意的說。
“蛇山……這旁邊確實是有一座滿是毒蛇的蛇山。”
老道長露出一副震驚后又立馬明了的樣子,讓路憫和影游更加篤定這一切的背后黑手一定與這太虛仙山有關系,只不過此刻的路憫顧不了那么多,他只想著快點拿到解藥救陸小滿。
“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吧。”望著長嘆一口氣的老道長,路憫陷入了自我尷尬和不解,原本他以為老道長會質問他,會問他你想怎么樣,然后再以某種條件來換取太虛山的名聲。
老道長蒼老的聲音在道堂內回蕩,檀香的青煙在他面前裊裊升起,為這個古老的故事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
“話說在很久以前,有位至孝的少年郎。“老道長的手指輕撫經卷,指節上的皺紋如同干涸的河床,“他的母親身患怪疾,他遍訪名醫卻藥石罔效。每日聽著母親痛苦的呻吟,少年心如刀絞。“
“有一日,少年在一部殘破的古書中尋得一秘方。“老道長的聲音突然壓低,“此方,需集齊九十九味藥材,更要一味特殊的藥引,極致純凈的人血。“
“什么秘方這么邪乎?那何又為極致純凈的人血?“路憫的發問,聲音在空曠的道堂內回蕩。
老道長捋了捋雪白的胡須,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古書未明言。有人說是童男童女之血,有人說是至善之人的心頭血,更有人說......“他頓了頓,“是銀靈之血。“
道堂門前懸掛著的銀鈴,被風吹起突然發出一聲輕響,在寂靜的道堂內格外刺耳。
“某日,少年看著母親痛苦的模樣,實在是于心不忍,于是他不顧一切。“老道長做了個割腕的動作,“他以自己的鮮血為引,竟真的煉成了丹藥。“
路憫聽得很認真,仿佛能看見那個虛幻的少年正跪在丹爐前,手腕處的鮮血滴入爐中,發出“嗤嗤“的聲響。
“為了救母而做到如此,的確是,令人值得敬佩。“老道長嘆息道,“若故事到此為止,倒是一段孝感動天的佳話。“
“可那位少年的丹藥最終沒能喂到他母親的嘴里。“老道長淺淺的嘆了一口氣。
“為什么呢?他煉藥的目的不就是要救他的母親嗎?”路憫疑惑道。
老道長搖了搖頭,“不知,聽說是他煉丹走火入魔,將自己的母親推搡摔死了。也有人說他為了煉出更加厲害的丹藥,幾乎抽干了自己血,也包括他母親的血。”
路憫的脊背竄上一股寒意。他忽然想起那戶喪子人家,棺材里年輕人慘白的臉色,分明是被抽干了血的樣子。
“所以這世上有許多的東西,只是表面看起來誘人,但只要你踏足而入,你才會發現,那很有可能是一個無底深淵。“老道長意味深長的看著路憫和影游。
此話一出,路憫顯得有些難為情,他心想,“其實,我只不過是想要個瓶子而已……沒有你說的那么嚴重吧?”
他會意到了,老道長以為他探入蛇山是要貪圖銀蛇身上的寶貝。這是在用少年救母的故事敲打他——就算是善意的出發,但中途也依然會被各種誘惑引入歧途,更何況是他這樣只為尋寶未來的利益者。
顯然,老道長知道那蛇山上有毒蛇也有銀蛇,卻不知道還有那片花海和銀蛇已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