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MicrosoftInternetExplorer402DocumentNotSpecified7.8磅Normal0沈一曦并不知道自己提的這一個建議,代表了什么。
她就知道,自己的父王離開的時候,比往常遲了半個多時辰,門外候著的太監,催了好幾回。
習習迎面的涼風,如一柄刀子,仔細且不厭其煩地來回刮起廣場地表上那一層喧囂,消磨著。
沈一曦小小的身子,立在淑明宮門檻處。
她目送著明黃色的龍攆在廣場上縮小,最后與宮燈的紅色混同,化為一團光暈。
“方才,催時辰的公公,是什么人?”
“回公主,是坤寧宮里頭來的公公,專門負責記錄王在宮殿逗留的時辰。”韓曉回答道,輕笑著又補了一句,“今日是王延了半個時辰,公公怕誤了別的安排,這才催了幾回。”
她對公主的脾性,自是有幾分掌握的。
后一句的補充,也是為了說明,往常這個狀況,是不大會發生的。
帝王,對時間的把控,都是極為嚴格苛責的。
沈一曦垂下眼簾,輕輕語:“父王,很寵愛孤呢…”
這樣嚴苛條件下,還能將寶貴的時間留給她。
“是啊。”韓曉在一側,語氣自然順接,并肯定了她說的這一點,“王對公主的盛寵偏愛,普天之下,無人能及。”
毫不夸張。
“那…”后面的話,沈一曦脫不了口。
她瞳孔深處的璀璨,被一點點剝離。
“怎么了?公主?”韓曉覺察異常,“是舍不得王嗎?”
沈一曦并不作答,唯有一雙漆黑的眼,朝向天界遙遙無期。
京都很大。
宮廷也很大。
她熟記內延的每一處路,也偶爾溜向外朝……那,更外面的世界呢?
從外面世界進來的父王呢?
眸光潰散,沈一曦抽了抽鼻子,往回走:“孤乏了。”
留在門檻處的韓曉,彎長的眉朝中心一聚,兩側尾端一揚。
公主這是怎么了?
最近,似乎情緒了一些……
想了一圈,最后太陽穴一跳,韓曉眉頭一展,輕喟一口氣。
……罷了,公主長大了。
一夜無夢。
宮墻安靜。
三個月慣了早起的沈一曦,腳步緩緩,穩著頭上的步搖,嘴里默念著今日課堂上的文,依在韓曉的身后邊兒,心無旁騖。
晨輝未至,可攢存一夜的濃郁,在白日掀章,覆沒陰昏的那一瞬,原地氤氳,縹緲寫實。
沈一曦的腦袋碰上了韓曉的后背。
“參見公主。”言游的聲音,越過眾人,鉆進沈一曦的耳朵。
沈一曦腦袋一探,雙目跳過眾人,瞅著了前邊兒孤身一人的言游。
露。
成就了氤氳爬上檐頭縱身一躍的,重重沉沉。
白。
彌彌漫漫,將七拐八彎宮道化為兒女兜轉的心腸。
歡喜而起的漣漪,止于風語。
沈一曦耷下眼皮:“宰相大人,今日怎么走了內延的道?”
紫長袍,白鹿皮靴。
那人靜靜站在那,溫潤如玉,儒雅俊秀。
招致宮女側目頻頻。
哼,穿那么好看,那么貴氣,招搖呢?
“回公主,微臣奉旨前往壽康宮覲見太后。”言游恭敬道。
“哦,那宰相大人有請吧。”沈一曦拉著臉,示意韓曉讓至一側。
韓曉立馬帶著一眾宮女,并到一側,騰了空道。
言游沒動。
他的視線輕盈,黏在沈一曦的身上,十分細膩。
“公主不喜微臣的禮物,微臣備了新禮。”說著,言游從懷里掏出一個精致小巧的寶匣。
不同色澤的貝母飾覆寶匣,波光粼粼……
美麗的事物,一拿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哦,真是有勞宰相費心…可孤的生辰已過,無功不受祿…”
說歸說,沈一曦的目光卻早被寶匣的晶亮吸引,嘴角壓不住地翹揚。
且先不說這寶匣準備的確實用心,就光能隨時拿出,就說明一直都在身上攜帶……怎能不算有心呢?
韓曉的眼神,在二人之間走了五個來回,結合三個月前公主種種表現,一時間有了推測。
“公主,宰相送來也不易……這時間不早了,我們還需趕著去學堂。”韓曉輕一句,推動了進程。
沈一曦現在就是因著九個月前的小女兒心事,犟而僵的拉不下臉。
有了韓曉的這一句,她故作不情不愿的姿態:“行吧,孤趕時間,禮物就先收下了,還請宰相大人方便。”
寶匣被韓曉拿走,言游唇角綻起一道若有若無的笑,主動往一邊靠,彎腰作揖:“恭送公主。”
因趕著上學堂,沈一曦沒來得及看寶匣。
可一下課,她直出學堂,搓熱了手,沖著韓曉就伸手要寶匣。
“讓孤看一看,這回送的孤喜歡不喜歡。”
她理也直,氣也壯。
眼眸亮晶晶。
韓曉繃著笑:“公主,這寶匣應該是宰相大人特意命巧匠做的。”
她拿到手,細看。
細看之下,發現寶匣覆蓋的貝母之下,是鏤空的篆刻。
至于刻的是什么人物,她就不知道了……
沈一曦壓根不關心寶匣刻的是什么玩意兒,她迫不及待打開。
璀璨的光,在打開見著里面的實物一瞬間泯滅。
“什么?”沈一曦指尖捏起折疊方正的絹帕,眉頭擰皺。
絹帕攤開,只有巴掌大,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繁體。
對于一個目前簡體字都沒認全的人而言,這……不亞于上青天。
沈一曦將絹帕遞給了韓曉:“這上面寫了什么?”
韓曉攤開認真瞧了瞧,搖頭:“回公主,奴才也不認得。”
“……”沈一曦在心里,默默罵了兩句,三句,四句。
這不是故意刁難?
這,真的不是故意的?
知道她沒文化是吧?
故意用的繁體字?
對,她又不是伊絡,怎么可能認得?
哼!
沈一曦將寶匣一收,拉著一張臉,大步往外一跨:“孤先去散散步,你們回殿吧。”
韓曉習慣了。
一旁的太監,衛天宇也已經習慣公主下了學堂后,有一兩個時辰的自由活動時間。
“嚒嚒,那上面幾個字,奴才認得。”衛天宇有些好奇,也有些驚訝,上來一步說話。
眺望公主蹦跳身影的韓曉,徐徐轉過身,余光瞥向衛天宇,紅唇微啟:“公主年幼,學業為重。”
何必惹塵埃?
衛天宇眼珠咕嚕一轉,將頭一低,往后退去。
冬日的京都,干,冷。
且朝著愈之,不斷地高推。
天,由昏轉黑,但星辰未布。
假石洞口穿行,邊走邊脫,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都說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幾十回的沈一曦,得心應手。
杭一諾抓起斗篷裹住她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
“一曦…”大眼瞪小眼,杭一諾垂頭,又是驚喜又是無奈,注視著從斗篷內鉆出小腦袋的她。
天冷,他不準她貿然前來,除非是有什么要緊的。
昨日…杭一諾心底自責,想著沈一曦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好幾個月不來……
哪承想,第二日,她來了。
如一只翩躚舞動的蝴蝶,摔進了花粉堆,香氣翻滾。
“嘻嘻。”沈一曦露出剛冒的小虎牙,彎彎的眼眸異常可愛。
她鉆出一只手,將寶匣遞出:“一諾,孤找你,是有事兒的啦。幫孤看看里面的絹帕上,寫了什么。”
寶匣精美又精致。
丫頭可愛又有趣。
杭一諾拿過寶匣,仔細看了一圈外圍,眼有波動卻欲言又止。
“絹帕都是繁體字,孤不認得。”沈一曦兩只手抓著斗篷,眨巴眼,“孤身側的侍女太監,也沒一個認得上面的繁體字。孤想著你有文化,興許認得。”
杭一諾白皙的手指展開絹帕,細嫩的拇指撫過娟秀的字體,一目十行,越看越嚴肅。
滿心期待的沈一曦,如一只小狗兒,在一側乖巧等待。
見他眉目愈發凝重,認真,暗戳戳地扯了扯杭一諾的衣袖口,有些緊張。
“一諾,寫了什么?”
杭一諾將絹帕,慢吞吞折疊好,置回寶匣。
“就是一道祈福。”杭一諾露出一抹笑容,“言游也是有心了,親手為你摘錄了一段經文。”
“哦。難怪孤看不懂,原來是經文。”沈一曦露出恍然大悟,隨后不以為然,“收了吧,孤回頭扔著了。”
她失望了。
還以為他會寫點什么…
沈一曦咂咂嘴,腦袋一低,心事沉沉。
“一曦,是想言游寫點什么嗎?”杭一諾的笑容,凝在唇角,不冷不熱。
他烏黑深邃的眼眸落在她身上,似乎要將她一整個小小的人兒納入深處。
沈一曦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沒覺察出杭一諾的異常。
洞內的夜明珠,光線柔和溫暖,助紂為虐的隱去暗潮洶涌。
“無所謂。”沈一曦鼻子深吸,眼中波光閃爍,“伊絡好厲害,三步作詩,孤已經認了許多字,做不出詩。”
她總說沒事,無所謂。
可她分明,是這樣在意。
在意什么,人?事?不知道……
“一曦,人與人是不同的,雖然我不認識太尉之女伊絡,可我認得你。”杭一諾的右掌,覆在沈一曦的腦門上。
他微微用了幾分力,好似這樣就能將丫頭掌于手心。
在這一瞬,他也有了心事,眼中也有了波折,波折之下,有了渴望。
“一諾。”
沈一曦已經習慣了他這一手蓋腦,自顧自喚著他名,嘟囔著,“又有什么弄著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