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
雪花似被風卷的棉絮,密密匝匝的砸在窗紙上,發(fā)出“簌簌”的聲音。不多時,院子里的樹被雪花壓的微微彎了腰,檐角和階前被填成了白色。雪似乎將整個定京籠罩在凜冽之中。
屋內(nèi),炭盆內(nèi)燒的正旺,炭盆內(nèi)的火舔食著炭塊,桌上的熱茶冒著裊裊白氣。屋內(nèi)的侍女往盆內(nèi)添著炭塊,映著四壁暖乎乎的。
“小姐,夫人說讓小姐更衣梳妝,咱們該走了?!蓖√m從屋外走進來,帶來了些許寒氣。
汀竹將最后一支桃花簪子戴好,對著汀蘭笑著說:“早就已經(jīng)好了,就等著夫人說走了?!狈妒栌翱粗R中的人,淺淺一笑,“走吧,莫要讓娘久等”說著便起身向外走。
“小姐,外面風雪大,披上斗篷?!蓖√m說著,便取來一件煙粉色的斗篷給范疏影披上。范疏影今日穿著藕粉色的衣裙,上頭用銀線繡著疏疏落落的桃花,花瓣邊緣泛著緞面特有的柔光。領(lǐng)口沿了圈雪白的狐毛,毛茸茸地蹭著下頜,襯得那抹粉愈發(fā)嬌俏。
外頭罩的斗篷也是煙粉色,邊緣鑲著厚厚的白獺毛,袖口露出的藕荷色腕紗,正與頭上的簪子相襯——那是支點翠嵌粉玉的桃花簪,粉玉雕的花瓣瑩潤通透。
范疏影抬手攏了攏斗篷,忽然想起什么:“哦,對了。汀蘭,多拿一件斗篷,睦兒那性子,怕是忘記添衣。”汀蘭笑著應下,取了件銀白色斗篷。
府門口,趙靜淑和范明遠早已等候,旁邊還有范疏影的大哥:范秋璋。
范明遠見范疏影走來,伸手替她理了理斗篷系帶,沉聲道:“雪天路滑,上車時當心些?!狈妒栌包c了點頭。
趙靜淑笑著拉住范疏影的手,范疏影感受到指尖的微微涼意。“昭瀾,來的如此快,娘還以為要等一會呢?!?/p>
范疏影淡淡一笑,讓汀竹將范疏影提前備著的暖手爐遞給趙靜淑?!爱斎涣耍伦屇锞玫攘??!?/p>
看著手中的暖手爐,趙靜淑心中一暖,手摸著暖手爐的邊緣。笑著道:“我們昭瀾最是體貼人?!?/p>
“好了,咱們上馬車吧,早些去莫要晚了時辰?!狈睹鬟h輕咳道。
宮中。
蘇睦早已經(jīng)到了,蘇睦的娘親章夫人生怕蘇睦晚到了壞了規(guī)矩,硬是把她從首飾鋪里拉來。
她遠遠看著范疏影一行人到來,便笑著小跑喊道:“阿影!”章寧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自己女兒小跑了出去,對著身邊的侍女低語到:“有范六娘在,睦兒不會闖禍的,隨她去吧?!?/p>
范疏影看到她來的如此早,微微一頓,便脫口而出:“怎的來的如此早?”
蘇睦拉著范疏影的手,抱怨道:“今日宮宴,我娘生怕我忘記時辰,她可是從街上把我硬拉來的,不然我在店鋪看上的那個簪子就是我的了,都被別人買去了?!闭f完還不忘向章女人方向做了個鬼臉。
范疏影看著她做小動作的樣子,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帶著不自覺的笑意“你啊,等著明日我陪你去買下那個簪子。對了,給你拿了件斗篷,我還以為你會來晚些呢?!闭f著便從汀蘭手中拿過斗篷,給蘇睦披上,將蘇睦包圍在斗篷之下。霎時,蘇睦周圍的寒氣被斗篷驅(qū)散,將她包裹在溫暖的斗篷中。
蘇睦伸手摸了摸斗篷邊緣,似乎是摸在云朵上,她仰臉笑著,眼角似殘月一樣。“阿影竟如此關(guān)心我,本姑娘勉為其難的接受阿影的好意啦!”
范疏影握住她的手,向趙靜淑詢問:“娘,女兒和睦兒就先進去了?”
趙靜淑看著她們二人如此親近,便揮手讓她們二人去玩,不必待在她旁邊。聽完趙靜淑的話,蘇睦興奮的拉起范疏影的手小跑著進入殿內(nèi)。斗篷下擺掃過雪地,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
殿內(nèi)
“聽說今日淮王殿下和小侯爺游歷回京了”
“真的?幸虧今日我精心打扮一番。”
“我今日可是戴了我娘讓人精心打造的紫玉蓮花簪,這定京城中找不出第二支來。”
說話的正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吳霜。她的頭上戴了許多頭飾,那紫玉簪子最為耀眼。
周圍的姑娘看著吳霜在此炫耀自己的配飾,都用手帕捂著嘴,偷偷嘲弄著她,眼神互相交遞著,卻沒有一個人提出她造型的不妥之處。
范疏影和蘇睦剛剛步入殿內(nèi),便看見吳霜正說著起勁兒。
蘇睦看見她的造型,憋不住的笑了出來,甚至都沒有掩飾?!肮瑓撬?,你莫不是在展賣頭飾,把家里的頭飾都戴在頭上了?脖子不會壓斷嗎!”
吳霜聽見蘇睦的話,臉上的笑容僵住,看著蘇睦嘲弄的臉色,她的眼角泛紅,呼吸也粗重起來,手指著蘇睦。氣急敗壞道:“蘇睦,你莫不是嫉妒我?本小姐怎樣要你管?反倒是你!你…你…”
吳霜上下掃視,沒有挑出蘇睦穿著的毛病來,定京城都知道她們兩個從小就不對付,做什么都要比,吃穿都要比誰的更好。
范疏影輕輕拉住蘇睦衣袖,溫和道:“吳姐姐莫要生氣,睦兒說話沒大沒小的,妹妹在此替睦兒給姐姐道歉?!?/p>
范疏影掃過那支紫玉簪子,淡淡道:“這蓮花簪玉質(zhì)極好,本是點睛之物,只是周圍配飾多了,反倒顯得亂了。姐姐生來就俊俏,不過,妹妹倒是認為若是將多余的配飾取下來一些,會更突出姐姐的氣質(zhì)來,更會讓京城里的小姐們贊美。”
吳霜聞言,下意識理了理自己的發(fā)尾,背也挺直起來,好似在說:那是自然。
她知道范疏影不會騙她,手指攪弄著手帕,半晌哼了一聲,伸手取下多余的配飾,只留下了蓮花紫玉簪和幾支素銀簪子。她高傲的掃了范疏影一眼道:“多管閑事?!庇挚聪蛱K睦,白了她一眼便轉(zhuǎn)身離開。
范疏影也沒有計較。蘇睦想追上去理論,但是被范疏影拽走了,她讓蘇睦回宴席,皇上也快些到了,什么事情還是要宴席結(jié)束后解決。蘇睦也乖乖回去了,沒有去找吳霜的麻煩。
……
“皇上駕到——”
宴席上的交談聲戛然而止,宴席上的人起身整理衣袍。范疏影隨著眾人一齊起身,放下手中的暖手爐。待到景合帝從殿外走進時,眾人身子矮了下去。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景合帝那略帶威嚴的聲音響起:“眾卿平身,今日乃家宴,不必多禮?!?/p>
“謝陛下——”眾人緩緩起身,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殿角的炭燒的正旺,讓滿殿充滿暖意,更多了一絲敬畏。
“奏樂——”
話落,典雅的曲子響起,舞女們也隨著曲子舞動。
景合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掃過眾人:“天氣冷,朕讓人備了些暖爐和厚氅,等會兒分下去。”
“多謝陛下體恤——”不知是誰起的頭,感謝的話語響起,聲音響徹黑夜。
………
范疏影坐在席間,聽著周圍的笑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暖手爐,覺得有些悶。她輕聲對趙靜淑說:“娘,我出去透透氣,很快回來?!壁w靜淑知她不應付那些婦人,并不反對,只是讓她早些回來。
范疏影獨自走出殿門,寒風卷著雪沫子撲面而來,她下意識拉緊斗篷領(lǐng)口,白獺毛邊緣掃過臉頰,添了幾分暖意。她并沒帶侍女,沿著花園小徑慢慢走,雪落在枝頭,壓得梅枝微微顫動,比殿內(nèi)的熱鬧更讓人舒心,畢竟不用應付那些小姐婦人之間的攀比。
行至假山旁時,腳下忽然踢到一塊碎冰,“咔”的一聲輕響。她正要抬腳,卻聽見假山后傳來極輕的說話聲,像是有人刻意壓低了嗓音,夾雜著靴底碾過積雪的“沙沙”聲。
范疏影腳步一頓,悄然靠在冰冷的石壁后,屏住了呼吸,側(cè)耳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