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生存副本:生存倒計時15:00
【上京異管局】
22:30·2月2日
北區北嶺站南側出現B級潮汐裂縫,已演化為大型副本。所有居民立即向避難區轉移!
“嗯?!”
正在給姑娘掖被角的陳思妤下拇指一滑,差點把緊急通報扔進垃圾桶。漆黑的客廳里,手機藍光映出她驟然緊繃的臉。
——“北嶺站”就在自家樓后直線三百米。
隔壁電梯燈昨日還是壞的,獵人公會派出的攻略隊應該已經撲街。
“墨墨!穿衣服!”
十一歲的女孩蹬開被子,動作比她還利索:“媽媽,今天幾點醒?”
“別說話,先裝包!”
陳思妤沖進次臥,一把薅起床下的迷彩戰術背包。這是她趁超市打折囤的95L戶外大包,里頭早早備好了72小時生存物資:
·自熱小火鍋3、能量棒12
·兩件兒童防火披風
·小型酒精爐與固體燃料
·防水手電、熒光棒、多功能兵工鏟
·急救包、止血貼、止血帶
·最重要的——一張字條:“如遇副本崩塌,打給爸爸:王銘遠(A級覺醒者)”
背包拉鏈“刺啦”一聲合攏,胖胖的男孩已經裹好羽絨服守在門口,小臉慘白卻一聲不吭。別家孩子遇到副本潮汐,或許還以為是天幕光影秀;墨墨卻是實打實見識過“暗影軍團吞樓”的幸存者,與其說他害怕,倒不如說咬牙等指令。
“乖寶,上次媽媽教過什么?”
“不要哭、不要回頭,跟緊隊伍。”
“對,記牢了。媽媽帶你出去遛彎,逛一圈就回來。”
尾音還沒落,兩人穿著拖鞋就沖了出去——
……
樓道已變成修羅場。電梯前擠成沙丁魚罐頭,濃烈的爭吵與香水味一塊兒發酵。
“喂!我一家老小先來的!你往后稍稍!”
“讓老頭讓一讓怎么了?柜臺第一位您都讓過了,現在鬧啥?”
推搡之下,有人的外賣灑在地上,滾燙的湯汁濺到小孩腳背,哭聲蓋過消防廣播。墨墨下意識攥緊母親袖口,眼圈通紅卻沒掉淚。
陳思妤當機立斷:“走樓梯!”
防火門應聲洞開,一股更嗆人的濃煙迎面撲來。
“媽呀!別擠我!”
“讓孩子先下!救命——”
樓梯間的人潮逆向狂奔,有人往上,有人往下,像燒開的水。
墨墨的小手掌已被汗水泡軟,陳思妤干脆撈起他扛到肩上:“抓緊媽媽頭發,像騎馬!”
19樓……15樓……12樓——
每一層拐角處地面都有一灘灘說不清的黑腳印,像暗紅墨水被稀釋后留下的一茬茬爆破痕。
幾道人影從下方狂奔而上,臉上糊著血,嘴里只剩“救命”二字。
忽然,“轟隆——”
整棟樓像被一只巨手捏了一把,悶沉地震顫幾乎將人甩下欄桿。
下一秒,更令靈魂出竅的咆哮順著樓洞沖上來:
“吼——!!!”
聲音壓迫耳膜,像無數沙石碾過玻璃,激得人牙齒打戰。
“暗影怪物進來了!”有人尖叫。
“往上跑!往上跑!”另一撥人旋即掉頭。
陳思妤被左右撞擊,背上的男子漢重量讓她腳步虛浮。瞥見三樓防火門敞著,她咬牙橫向沖出去。
……
空客廳里,母子倆把防盜門“咔噠”反鎖,像兩只慌張的小獸擠到墻角。
“呼呼……寶寶看媽媽,沒傷著吧?”陳思妤雙手把人抱起三百六十度轉體檢查。
墨墨摸到母親急促的心跳,反而冷靜下來:“燈壞了。”
“別怕,先喘口氣。”
她摁幾次開關,燈沒亮,估計整個小區電力被副本波場干擾。
黑暗安靜的瞬間,廚房冰箱續電器滴答聲過頭頂放大一千倍。陳思妤握緊拳頭,指甲摳進掌心,指甲邊緣泛白。
——腳步聲?
——不像,像是某個龐然大物在走廊拖地,拖拽重物敲著地面,“卡啦卡啦”帶著黏液。
墨墨緊貼她頸窩,用氣音問:“爸爸什么時候回來?”
“再堅持半小時,半個。”
“上次學校班會,說B級怪物35分鐘就能屠光一棟樓……”
“那是槍手數據,沒算你爸。”
陳思妤在姑娘后頸畫了個小星星,強迫自己笑。她知道丈夫王銘遠還在百公里外清理C級裂縫,再快也趕不上。
但此刻她必須讓孩子相信:媽媽是最后防線。
“聽——”
母子同時噤聲。門外傳來尖銳金屬摩擦音,“滋——嘶”,隨即刺鼻的酸腐味刺破空氣。墻角的門縫很快漫進一大灘紅得發黑的血,像打翻整桶油漆。
門外的怪物開始用酸液蝕門,木門“嗤嗤”冒青煙。
“嘶啦——”
鎖舌開始形變,向內側鼓出一個個小泡。最多兩分鐘,怪物就能破門而入。
陳思妤記起丈夫多年前的警告:“吐酸液的暗影獸把觸角退化成高靈敏雷達,只要砍斷觸角,它們就成瞎子聾子。”
沒有軍刀,但有廚刀。
她把哭到缺氧的墨墨塞進浴室,用搬得動的床頭柜擋住門縫,又把自己手機塞進小孩耳朵:“聽你最喜歡的《星穹鐵道》。戴上耳機,世界只剩音樂。”
“媽媽你別走!”
“我去按電梯,爸爸上來接我們。音樂開了,你數到100,我一分鐘回來。”
墨墨哭著點頭。
臥室到浴室,短短五步,陳思妤每一步都像踏在心臟刀口。她吸一口氣,把頭發挽在耳后,拔出金屬柄廚刀。
噠!噠!噠!——
酸液滴落的聲音比倒計時更催命。門栓已被溶出小孩拳頭大的洞,洞外黑色骨節刮著門框,發出咔噠咔噠的摩斯電碼。
陳思妤單膝跪地,目光鎖定門洞邊緣即將探頭的那對彎刃觸須——
“嗖!”
她猛力拉開門縫,刀尖反射樓道燃燒的幽綠色光,鋒利得仿佛能割開副本的濃稠夜。
下一秒,她整個人像離弦之矢,沖了出去。
——副本生存第一戰:激戰,開始。
***
“咚!砰——”
猶如巨石砸入心湖,整個衛浴間的瓷磚都被撕聲而下的撞擊震得輕輕顫抖。蜷縮在浴室角落的王墨墨,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共振嚇得細小的肩膀猛地一顫,像受驚的小刺猬一樣縮得更深。
“咔嗄——!”
尖利的嘶嚎裹挾著血腥氣,竟是直接穿破關閉的浴室門,硬生生鉆了進來。音樂聲戛然而止,四周陷入死沉的漆黑。
墨墨驚恐地一把捂緊耳朵,指甲掐得自己生痛,可那怪物的咆哮仍像在耳膜上磨牙,尖銳到讓人頭皮發麻。
但——
她其實早就知道。剛才母親溫柔的吻還停在她發涼的額心;母親轉身前,那雙手顫抖得像風里枯葉,濕漉漉的眼睛卻仍努力對她笑。
母親把“活下去”這三個字,藏進掌心最后一次撫摸里。
所以她才沒再哭鬧,而是乖乖躲進浴室,縮在角落里咬緊唇。因為她隱約明白,門外發生的一切,全是媽媽為她擋下的刀山火海。
“啪嗒。”
一滴滾燙淚珠從墨墨緊閉的眼眶里跌出,碎在冰涼磁磚,像溶化不了的玻璃。跟著,第二滴、第三滴,密密地跌碎成星。
“媽媽……”
歌早已停止,手電筒也早被媽媽拿走,四周只剩黑得稠的墨汁。她像被扔進一口無聲井底,連空氣里都帶著濕漉漉的腥銹。
伸手不見五指。
胸口被恐懼壓得幾乎炸開,像有石頭一塊一塊塞進肺葉。
墨墨用盡吃奶的力氣,沿著地磚冰涼的水跡爬向門口,“咚咚咚”地拍那扇門,聲音又軟又啞。
“媽媽……哈……媽媽……開門,我怕……開得開嗎?求你了……”
啪嚓!
猛地傳來玻璃炸裂的脆響,有什么龐然大物在客廳掀桌?是怪物嗎?
想到那根根尖銳節肢,墨墨本能地想屏住呼吸。可身體像被抽去了筋,雙腿軟成一灘水。呼嘯的恐懼摧毀了她最后一根神經。
“唔……嗚……媽媽……呼吸……我喘不過……”
胸腔被恐懼的手狠狠攥住,眼前金星亂跳,地板仿佛在旋轉。整個人像打翻的茶杯,直挺挺往下一倒——
千鈞一發間——
“哐!”
浴室門被一股蠻力猛地拉開,熾白的天光瀑布般瀉進來。
刺目的亮,瞬如晨曦刺破無盡長夜。
“……什么鬼。”
音質清冷,像摻了兩分不耐煩的融雪春水。
墨墨半抬著眼,眼底還帶著失去焦距的惶恐。但她仍本能地捕捉到那道逆光而立的剪影——
少年裹著一層白,像在某處云端才折翼落下的天使。仿佛周遭的血色與廢墟都與他無關,只有背后毛茸茸的光暈為他鍍邊。
一張冷淡而過分精致的小臉,眉眼里藏著雨后青松的凌厲。
他以近乎抱怨的語氣嘟囔了一句:“怪不得那觸須被我斬斷時還古里古怪……原來逃進來的是你啊。”
指尖垂下的刀刃染著藍熒的流光,像天邊最后一道殘星,亮得近乎溫柔。
話落便轉身,似乎這里的殘局和黑暗在他眼里稀松平常,連多看一眼都是浪費時間。
可就在這一刻——
癱在地毯似的墨墨,鼓起勇氣顫顫地伸出了手。那手指單薄得幾乎只剩骨頭,手腕上還沾著母親最后一滴祝福的淚。
她輕輕扯住少年校服下的一角。
“……”
少年驀地停步。
那一角布料被小小力道扯住,柔若柳絮,卻像鐵鎖般令他動彈不得。良久,他蹙眉,低低罵了句什么,腳尖已離開地板又收了回來,最終還是慢吞吞折回。
少年垂眼。地上這個團成一團的小奶貓滿臉淚痕,淚珠把睫毛粘成一簇一簇,像晨曦凝在花瓣的露珠。
他瞇起眼——臉臭得很明顯,眼尾偏又微微顫著,像是在生氣,又像哪根神經被戳翻,連自己都說不清。
沉默的凝視持續了好幾秒。少年終于嗤了一聲,帶著少年人獨有卻又強掩煩躁的妥協。
“起來。”
一只修長、指骨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
墨墨愣神。那手指節覆著薄薄繭,卻比她的臉還暖。
她遲疑著,像怕抓住的影子會碎,可又怕錯失唯一的光。
最終,她的小手握住那只手——
【叮!覺醒完成。】
一行閃著淡金光屑的文字驀地在她視網膜炸開。
【確認職業:<馴服者>】
墨墨瞪大眼睛。那兩個字仿佛帶著魔咒,直撞腦海。下一秒,她只覺天地翻轉,黑暗像燈油被吹滅,整個人連同意識“啪”地沉入無底黑海。
指尖最后的觸覺,是少年掌心的微涼與干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