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伴隨著金屬撕裂的尖嘯,那輛在雙向四車道上失控滑行的軍綠色吉普狠狠撞斷護欄,才算橫躺在一汪翻騰的塵土里。
塵埃尚未散盡,車里兩個姑娘仍舊緊緊相擁。
“……剛、剛才怎么回事?我沒看錯吧?”
“先出去再說,萬一起火了呢。”
“我這邊車門卡死了!”
“我這也是……走前窗!”
破裂的擋風玻璃碎渣像鋒銳的琉璃雨,墨墨先護著頌頌爬出去,自己再利落地翻身滾到柏油路面上。熱浪撲面而來,四周盡是扭曲的金屬殘片,吉普的前蓋冒出滾滾白煙。
所幸這是條盤山僻路,若換在上京市區,早已釀成連環慘劇。
更令人詫異的是,兩人身上連皮都沒蹭破——事發瞬間,墨墨放出覺醒屏障,把沖擊吞得滴水不漏。
“完了,車算是徹底報廢了。”
頌頌一手撐著額頭,怔怔望著那坨變形的廢鐵。
墨墨沒吭聲,只是從半開的車尾箱里取出三角警示牌,遠遠擺在路中央提醒來車。空氣悶熱得幾乎能榨出油來,她牽起頌頌,兩人躲到路邊的槐蔭下,這才稍稍喘過氣。
“頌頌,先給保險打電話?”
“等等……我竟然沒搞懂,我們到底撞到什么鬼東西?”
“我也沒看清,是野獸?”
“大象也撞不出這效果吧?關鍵連點血沫都沒見。”
她們彼此都清楚——絕不可能是尋常野獸。頌頌掏出手機,皺眉撥號。
“您好,這里是華安車險。”
“我要報案,單輛車事故,地點在北郊……”
頌頌嘆了口長氣,把不知撞了什么的尷尬說給客服聽。可這條山路連監控都沒有,保險公司八成會當成蓄意騙保。
‘……都是因為我。’
墨墨垂下眼睫。若不是她臨時起意拉閨蜜來個“夏日小眾越野”,頌頌也不會開這么偏僻的盤山路。
車肯定要賠,可墨墨手頭那點工資扣去房租飯費已所剩無幾。雖說借也借不來幾個錢,即便有,思妤也絕不會收。
她越想越沮喪,指腹摩挲著自己銀行App里可憐的數字,腦袋耷拉得更低。
“咚、咚、咚……”
詭異而低沉的撞擊像獸鼓,忽然在不遠處的林子里回蕩。一股比人血更腥甜、黏稠的鐵銹味撲鼻而來。
墨墨心臟驟停,瞳孔縮成針尖。
能把血腥味逼成實體般濃稠的——只有“那東西”。
她幾乎下意識地攥緊頌頌的手腕。
正在通話的頌頌眉梢一跳,疑惑地抬眼。墨墨豎起一指貼在唇上,又用下巴點向林深處。
不祥的死寂迅速蔓延。冷汗順著墨墨太陽穴滑下,蜿蜒到下頜。
“撲通。”
又是一聲。
頌頌這次也聽得真切,掌心收緊,把手機掛斷。
兩人僵硬的視線越過護欄,投向林蔭。黑暗的枝椏間,一抹森黑影子緩緩蠕動、拔高。
墨墨的茶色瞳仁驟然收縮:“咦?”
她本以為鉆出的是洞穴里跑出的魔物,結果卻徹底愣住了——那分明是個人形。
一個被暗青濃稠液體澆得濕漉漉的人。
一張過目難忘的熟悉臉龐。
墨墨聲音止不住打顫:“思、思妤……那、那個人……是不是螭王·翟北宴?”
頌頌倒吸一口涼氣。“別開玩笑——”
盡管半邊臉浸滿怪物幽藍的血,額角暴起黑色脈絡,眉骨的鋒芒依舊輪廓分明——正是S級覺醒者、被稱作“螭王”的翟北宴。
“真、真的是他?可是這位爺不該在副本里屠怪嗎?”
“更離譜的是……他腕上的監測環好像在閃紅光?我看花眼了?”
“艸,紅、紅到發黑……CodeRed?!”
所有覺醒者登記錄入后,都會佩戴異能管理局配發的腕表式“靈監器”。其中最關鍵的指標便是【失控值】。此刻翟北宴的設備像浸血的紅寶石——瀕臨暴走!
一旦數值爆表,震耳欲聾的警報將響徹整座山城。
頌頌臉色瞬間蒼白:“管理局前天不是辟謠說他狀態極穩嗎?!”
“……媒體通稿的確那么寫的。”
現在到底是謠言還是真相已經無關緊要。如果翟北宴完全暴走,遭殃的將不只是一座城市,而是半個國家。
頌頌啞著嗓子:“墨墨,怎么辦?”
“他、他好像還沒發現我們……我先向異管總局發SOS。”
“快!隨便發什么!”
墨墨抖著指尖,連按三下腕表側鍵。預先設置的求救訊號化作光點,直奔百里外的異管局總部。接下來,便是與時間賽跑。
“訊號發出去了。”
“那、接下來藏車后?”
“……動、動作可能反而暴露。”
矗立四車道開外,她們躲在槐樹陰影里,屏息縮頸。
此刻,頌頌好心辦壞事——保險公司竟回撥過來。
“嘟——”
本以為調成靜音的手機忽然震動,那細碎的嗡鳴在這片死寂中堪比春雷。
“我去——!”
頌頌慌亂按下拒接鍵,可慣性讓震鈴在空氣中劃出一截尾音。
枝葉抖動的縫隙里,那張被黑紋爬滿的臉緩緩轉過頭來。猩紅嘴角扯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像發現宿餌的野狼。
墨墨只覺頭皮炸裂。下一瞬,翟北宴的身影已經炮彈般彈出。
“閃開!”
頌頌爆喝一聲,把墨墨狠狠推向旁側,自己猛然沉腰,雙臂交錯——
嗡——!
一道乳白巨型半弧在她面前綻出,這是她C級防御覺醒技【冷光壁】。
然而,對那道漆黑閃電而言,所謂“銅墻光壁”只是薄紙。
嗤啦!
翟北宴單臂橫掃,屏障像水泡迸裂,炸成無數光屑。殘虐勁力毫無停留地轟進頌頌胸口,她身子像斷線風箏,背脊擦地滾出丈遠。
“咳呃!”狂噴出一口血霧,咚地暈死。
“頌頌!”
墨墨凄厲尖叫,沖到她身邊。剛把人扶起,又在懷中斷斷續續咳出暗色血塊,接著綿軟滑倒。
“噗——呃……”
“醒醒,別嚇我!”
就在墨墨聲嘶力竭搖醒閨蜜的瞬息,翟北宴慢條斯理地靠近,像鎖定羊群的掠食者,步步生殺。
墨墨把牙根咬出鐵銹味,用身體死死擋住頌頌。
不管怎么說,我也是覺醒者,哪怕硬接一下也好——
然而,預想中的死神之擊卻并未落下。
……?
墨墨余光里,翟北宴抱頭低吼,指節碾入發根,長頸青筋虬起,喉嚨里擠出一絲野獸瀕死般的沙啞:
“滾……開……”
他會說話,意味著殘存人性。
沒有接受安撫劑卻還能抗衡魔化,他究竟在與怎樣的痛楚拔河?墨墨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想活命,就得讓他冷靜。’
墨墨驟然起身,直面那具仿佛隨時會爆裂的背影。
“翟、翟北宴前輩……您能聽見我說話嗎?”
男人高大如城墻的背影一動不動,肌肉盤踞的肩背在顫抖。
‘好……好可怕……’
她攥緊拳,再一次,輕輕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