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北宴的唇角微揚(yáng)起冰瓷似的一線，笑意優(yōu)雅得令天地都要失焦。山風(fēng)拂過，薄金色光芒籠在肩頭，仿佛給他鑲上一層神祇的淡邊。可就是這般笑意，叫對面的姑娘汗毛直豎，背脊刷地浮起一層雞皮疙瘩。

“那、那是……”王默默攥著袖子，用力抹去自己冒寒的手臂，“我……我只是不想麻煩您。像我這種普通的粉絲，湊得太近肯定惹人煩。”

“我？”翟北宴略微側(cè)頭，像鋒利的刀口劃過空氣，“什么時(shí)候說過煩？”

“您十九歲那年被私生飯跟蹤，后來所有公開采訪里，都說過討厭拿粉絲身份靠近的人。”

“哦——”

男人輕輕拖長尾音，像對一場無聊舊聞的敷衍，可下一瞬，幽深的眸子卻落了霜：“你還真翻了個(gè)遍。”

“嗯……粉、粉絲嘛。”

她聲音低到塵埃里。可沒人知道她偷偷存了所有采訪的高清版，連音頻降噪都學(xué)會了，剪輯軟件收藏夾里躺的全是他的側(cè)顏。她的自尊心把這些秘密鎖進(jìn)最深的抽屜，寧愿一輩子爛在肚子里。

翟北宴望著她閃躲的眼神，Paleo冰川般的冷色漸次解凍。“我不喜歡被貼上粉絲濾鏡后就退避三舍的形象。”

他說完這句，抬手指向石縫里那株紫綠相間的奇異植株。“那東西對別人沒用。你帶它走，想做什么？”

王默默看了看那株劇毒曼陀羅，耳尖微紅：“不賣……只是想把種子帶回去，養(yǎng)在我的小天臺里。”

翟北宴的眉尾挑了挑，情緒像風(fēng)浪驟停的湖面，竟然只剩一圈圈細(xì)碎的漣漪。他心里忽地冒出一個(gè)小小的念頭——這姑娘怕不是在花盆里種他吧？

他別開目光，淡聲問：“天臺？”

“就是泡沫箱里塞點(diǎn)土那種。”王默默怕他誤會，連連擺手，“沒放化肥，只澆自來水，干凈得很。”

掬一捧輕風(fēng)，他把話題揉碎：“行。但我也餓了。一起吃點(diǎn)？”

明明以為會被冷硬拒絕的王默默手指顫了一下，下一瞬竟磕絆點(diǎn)頭：“那……那邊大石頭上有風(fēng)，去那兒？”

她率先攀上去，背包里掏出濕漉卻整潔的碎花餐布展開。烏木色的漆盒打開，一排排油亮的豆皮包裹瑩白壽司，旁邊是拇指大的迷你番茄，被陽光一映，硬得像小小的紅燈籠。

王默默捏出一次性濕巾，仔仔細(xì)細(xì)擦手指。擦完的濕巾塞回自封袋，動作透著老派的克制與認(rèn)真。翟北宴看著那小小的環(huán)保袋，像看見一本舊時(shí)代的禮儀冊。

“番茄是我種的。”王默默捧著比酒盞大的番茄遞過去，“試試？”

翟北宴盯著她指節(jié)微微泛紅，沒接餐具，只伸手捏了一顆。璧玉般的果子入口，微酸在齒間炸開，汁水卻意外地甜，比市面那些打了膨大劑的硬料高出一整條銀河。

他一聲不吭又拿第二顆。王默默抿唇壓笑，低頭專心對付自己的豆皮壽司。她早上四點(diǎn)起的床，沒來得及買火腿，只好把整枚鹵蛋切成花心間縫進(jìn)醋飯，可現(xiàn)在吃起來居然帶著悅?cè)说臏厝岣氏恪?/p>

男人的聲音忽然撕開沉默：“什么時(shí)候喜歡我的？”

“咳咳——”

一口飯卡喉，辣得她咳得山響，眼淚都被逼出來。等她狼狽灌水，聲音已經(jīng)小成蚊蚋：“也、也沒有很久……”

“一年？兩年？”

“十二……十二年吧。”

翟北宴長腿交疊，鞋跟輕輕敲著巖石，像計(jì)數(shù)。“十二年？那會兒我才剛開始跑小型裂縫，連正式上鏡都少。你怎么好上的？”

“……您救過我。”她聲音很小，卻像貼在耳廓的絲弦，輕輕一撥，就要留下年痕。

“嗯？”男人眸色一晃，像平靜湖面墜落一枚枯葉，漾出幾不可察的波紋。

這道漣漪只停留一秒便散開，他當(dāng)然忘了。于翟北宴而言，拽住一個(gè)失控墜落的女孩，不過是五年噩夢里無數(shù)遍的重復(fù)。可對王默默來說，那天他掌心滾燙的溫度，足夠在她潮濕的年歲里燃上大半生。

他沒再說什么，指腹懶懶散散地壓著自己的膝蓋，“把我當(dāng)神供了十二年，見我第一面卻說‘避嫌’，不太講理吧？”

“對不起……”

她低頭收拾飯盒，像把所有狼狽折進(jìn)折疊的餐布里。山風(fēng)忽然冰涼，吹得衣角獵獵，像有無形利齒啃咬她背后每一寸肌膚。

翟北宴換話題：“曼陀羅你打算賣？”

“嗯，官方回收七折。”

“不如我?guī)湍阏覠捊饚煛！?/p>

王默默手背青筋一繃：“不——不用麻煩您到這種程度。”

“有個(gè)人急缺主藥，溢價(jià)至少兩倍。”

兩倍，那就是一千多萬。帝京的半地下閣樓能換半間朝南的老小區(qū)。王默默咬了咬下唇里的軟肉，終究敗給現(xiàn)實(shí)：“那……只要不給您添麻煩。”

翟北宴掏出手機(jī)，銀黑機(jī)身在陽光里映出利箭似的一道寒芒。“留號碼，我找經(jīng)紀(jì)人。”

“我、我來輸。”

她伸指，指尖微抖，敲下一串?dāng)?shù)字。剛想將手機(jī)遞回去，褲兜里自己的舊機(jī)卻嗡地震動起來。

“誒？”

她愣神垂頭的瞬間，腳下巖石轟然塌陷！

——

世界陡然被撕成兩半，黑暗深處張開巨口。失重的剎那她甚至來不及尖叫，長發(fā)像黑鴉群逆飛，耳膜被灌滿風(fēng)刃的尖嘯。

再過一瞬，墜落猛地剎止。蛛網(wǎng)般的粘稠絲索纏上手腕腳踝，把她吊在無盡深空的中央。阻力撞擊內(nèi)臟，疼得她眼前爆出星星。耳鼓嗡嗡亂響之中，她艱難睜眼。

腳下萬丈漆黑，上方遠(yuǎn)得連洞天的光都只是指甲蓋一粒。纏繞她四肢的并非普通蛛網(wǎng)，而是泛著幽光的、帶著奇異鱗紋的紅絲。

【不可能是它……攻略隊(duì)早說清理完了。】

這個(gè)念頭剛冒出，就聽見蛛絲輕顫的聲音，滲著涼意，像古鐘后冷鐵的頓挫。

黑暗深處，八瞳猩紅，整齊排作上下兩列。瞳仁隨著距離放大，像兩輪漸盈的赤月。影影綽綽的巨肢劃破空氣，咔噠咔噠的咀嚼聲帶著骨骼錯(cuò)位的奇詭節(jié)奏。

王默默咬得下唇生疼，淚被風(fēng)瞬間吹成玻璃渣，連喊叫的力氣都被震碎。可她的大腦卻像被插入鋒刃，瞬間清醒到極致。

——【馭獸失敗，精神壓制無效——等級差過大！】

她試圖將感知觸角探出去，卻只聽到一片空蕩。蜘蛛的波動深不可測，仿佛沉在萬米冰原下的古老海溝，連微弱漣漪都無法捕捉。

蛛絲爬行向上，沿著她的小腿，一寸寸箍緊，像冰冷的鎖鏈鑄進(jìn)骨髓。額前的碎發(fā)被勒得根根斷裂，她能感覺到自己正被拖向那張裂開的幽暗巨口。

【0.025%的二周目概率，偏偏砸在我頭上？】

腿已被裹到膝蓋，蛛絲的黏稠腥香竄進(jìn)鼻腔，眼前逐漸浮出灰黑的雪花。她把所有精神力鑄成最后一枚釘子，向那猩紅八瞳狠狠釘過去——

“停下！”

她的吼聲在洞里碎成幾瓣，回音層層疊疊，可是巨蛛的步子沒停。毛骨悚然的咔噠聲更近了，像在黑暗中揚(yáng)起死神的鐮刀。

下一瞬，一束紅光從深淵盡頭亮起，像午夜的天空劈開一道血色的閃電。翟北宴的臉驀地出現(xiàn)在對面巖壁，眼神比蜘蛛更冷冽，周身殺氣如同裂空的寒刃——

“怕個(gè)鬼！它敢再纏你一毫米，老子現(xiàn)在就撕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