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北宴醒來的時候,窗外陽光已經爬上屋頂,灰塵在光束里跳舞。
“嗯……睡得好久。”
他低頭看時間,時針穩穩停在九點三刻。整整八個半小時,連夢都沒做一個。失眠的日子里,他連三個小時都握不住,偏偏這張狹窄到翻個身就會撞到墻的破木床,竟像下了安眠咒。
“該換張床了。”
他抬手抻肩,襯衫最上面兩粒扣子早被睡夢中扯掉。肌理分明的胸腹暴露在空氣里,像一幅突然被拉開的素描。
王默默正好端著水杯進屋。杯子“咣”地一聲磕在桌沿,熱水濺出。
“……我什么都沒看見!”
她飛快扭過頭,耳根比杯中茶還要燙。
翟北宴偏過頭,故意把聲線壓低:“已經嫌我煩了?”
“哪、哪有!”
“昨晚可是把我翻來覆去摸了個遍。”
他用舌尖抵出一聲笑,像是受傷的小獸,“要不我報警?”
王默默連脖子也漲得通紅,手指在門把上摳出幾道白印:“那、那你要起訴我么?”
“等我吃完早飯再決定。”
“我、我馬上做三明治!”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沖出去時差點撞上轉角的水管。
翟北宴慢悠悠跟在后頭。
“檢查一下包,手機給你放回原位了。”
“啊?哦!好好……”
“天臺上的小菜園能參觀么?”
“出門左轉就是!”
油炸機的嗡鳴迅速填滿廚房。王默默把冷凍過的貝果塞進機器,刷醬、鋪芝士、鋪方腿,再把早上剛掐的奶油生菜一疊疊碼齊。三兩下,六份三明治排成整齊的縱隊。
她端著托盤小跑上天臺。
翟北宴正坐在長木椅上吹風。烏黑發梢被風掀起,又輕輕落下;襯衫的領口敞著,鎖骨分明,仿佛能盛一汪陽光。王默默把盤子輕輕放在他手邊。
“要是……不太合口味,就別勉強。”
“六個三明治都吃不掉的人很少見吧?”他勾唇。
六個……明明有三個是我的……
王默默腹誹,卻還是默默退回樓梯。廚房剩的三只貝果全下了油鍋。面包膨脹鼓起的空當,她跑回臥室充電。
“呼——”
掉在“赤蝎巨巢”里的老手機完好無損。更關鍵的是,隨身攜帶的曼德拉草根也保住了。把線插上,屏幕亮起,王默默趕緊給閨蜜頌伊撥過去。
——
“喂,默默?電話一直關機,我還以為炸了呢。”
那頭嚼著早飯,含含糊糊。
“沒電,忘了。”王默默壓低聲線,“先別說這個,出大事了——我家現在坐著翟北宴。”
——
“啥?你家里蹲著條狗東西?”
聽錯了嗎?頌伊一頭霧水。
王默默趕緊捂住話筒:“不是狗,是螭王·翟北宴本人!”
——
“靠,你嚇死我!夢見明星算吉利,干脆去買彩票啊。”
“要是夢倒好了……”
——
沉默兩秒,頌伊也反應過來:“等等,真在你那兒?”
“嗯。”
——
“為什么?”
這是個合理到令人絕望的問題,她卻答不上來。
“我也不知道啊,醒來就……這樣了。”
而且躺在同一張床上。昨夜指尖殘留的灼熱再次掠過胸膛。即使是睡意朦朧的“耍流氓”,也足夠把臉蒸成番茄。
她甩甩腦袋。
“他還在,剛把第五個三明治塞進嘴里,我、我該怎么辦?”
——
“別慌,我馬上過來。”
“喂?頌伊——”
通話被干脆利落地掐斷。
王默默原地蹦了好幾下,一咬牙把剩下的番茄打了汁,和三明治一起端回去。
“再……再墊墊?”
“你不吃?”翟北宴抬眼,指尖掂著第六只三明治。
“沒、沒胃口。”
說話間,他兩口把第七個消滅。王默默咽了口唾沫。
‘胃口……挺好。’
荒唐與欣慰交織。若不是這種修羅場,她真想開口要張簽名。她忙不迭岔開話題:“昨天到底怎么把我帶回來的?”
“你暈過去,我就順手撈人。”他揚了揚下頜,“至于住址,自然是問異能廳。”
“真的去黑系統?”
翟北宴失笑,“騙你的,打了個電話。”
“那……為什么留在我家?”
“你抓著我,往床上按,死不撒手。”
他一臉“難道你失憶了?”的無辜。
“對、對不起。”
王默默頭頂冒熱氣,像壺燒開的水。偏偏翟北宴又繼續補刀。
“今天異能廳會發二次波公告——這次是C級巢穴,樣本采集到第七波才爆發二次,很罕見。名單估計會同步公布。”
王默默指尖一顫。
十二年前,母親為了護她,獨自對抗裂縫生物殉職。父親王銘遠趕到時,只看到新聞里的黑白照片。那名當年被譽為“地龍級”的A級覺醒者當場失控——歷史上第一次在城市外圍暴走。
官方通報“零平民傷亡”,代價是半棟公寓樓化為廢墟,一名堵截的覺醒者殉職,六人重傷。政府賠償鋪天蓋地,可輿論海嘯依舊。公眾需要泄憤的“符號”,年幼的她是最好目標。
鏡頭、燈光、砸來的石頭、漫天的馬賽克……
她失聲、恐慌、暈厥,直至被姑媽收養改名,搬到北城。多年心理治療才勉強把她拉回人間,可陰影像銹死的鐵釘,拔不得、鋸不斷。
“……能不公布嗎?”她嗓音發澀。
翟北宴把最后一塊三明治丟進嘴里,淡淡“嗯”了一聲。
“真能做到?”
她明白這只是自我安慰。異能廳官網逐巢逐人,隨時可查,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萬一出問題——”
“我給你兜著。”
男人說得輕描淡寫,卻像在心臟上系了根細繩,被猛地一提。
王默默怔怔望著他。
恰在此時,樓梯口傳來急促又雜亂的腳步聲,像一只狂奔的貓。
頌伊一個猛沖,差點把欄桿掰彎:“默默我來了——!!!”
她剎車不穩,定在原地。
只見天臺之上,日光把兩人影子拉得很長。翟北宴微微俯身,在王默默耳垂留下一句低低的:
“晚點聯系。”
說完,頎長身形一晃,像融進空氣。
頌伊瞪圓眼睛,足足愣了十秒,猛地拔高嗓子尖叫: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