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新單子。”
王默默把“靈網(wǎng)”新發(fā)布的委托刷到最后一頁,指尖停在空白的列表上,輕輕一嘆。
這個月還能靠賬戶里那點可憐余額將就,可下個月呢?
“得把那根雄性曼德草出手了……”
她盯著儲物袋中的幽紫根莖,猶豫許久。留在手邊是為了給翟北宴,可那位螭王大人至今沒來提貨。繼續(xù)等,也許會錯過最后的救命錢。
正猶豫要不要先發(fā)條訊息,手機在桌沿震了一下。
陌生號碼。
“喂?”
——默默小姐,好久不見。
慵懶低啞的嗓音帶著煙灰般的顆粒感,從聽筒里順著耳廓滑進骨縫。
默默愣了半拍:“……奧多亞?”
——聽出來了?真開心。
“您怎么有我號碼?”
——從某位嘴硬的瘋狗嘴里摳出來的。費了我不少口舌。
那邊輕聲咒罵,像把漆黑涂料肆意潑在畫布上。默默咬住唇,把笑悶回去。
“找我是為藍寶嗎?”
——藍寶?哦,它呀。急性腎炎。醫(yī)生說按時上藥就行。
“太好了。”
——多虧你,欠你一句謝。
真誠道謝裹著暖意,像舊巷里被爐火烤得微焦的栗子。默默彎了眉。
“所以,不是為它?”
——順帶的。主要想確認,曼德草還在你手里?
默默心里一緊:“在。”
——賣給我,我有緊急委托。
“如果是因為藍寶想幫我……”
——我若想討好你,不會拿假委托當借口。
“真有雇主?”
——差不多。價格,三千萬。
默默的手指不自覺抓緊桌沿:“……多、多少?”
對面男人笑得胸腔低震,像鼓皮被夜色輕敲。
——三千萬。別想成三百萬,我還不至于寒磣到賣慘。
雄性曼德草行情不高過雌性一半,三千萬幾乎離譜。
默默輕聲:“給得太多了。”
——有一件事想拜托。我如今在租房辦公,救助站的小家伙離不得人,走不開。可靈司最近在籌建“馭獸幼托班”。
幼托班?
——獵人常年埋首副本,怕的是戰(zhàn)死在里頭,剩寵物孤零零一只;也有人干脆以帶娃為借口拒接外勤。靈司順勢而為。
全國的覺醒者福利里,給人類幼崽的托兒所不稀奇,給妖獸寵的倒是頭一遭。
默默點頭,這事兒與她何干?
——園區(qū)一旦落成,我想把那群臭脾氣的小祖宗全送進去。可它們要么殘肢要么ptsd,適應(yīng)力糟糕透頂。我需要靠譜的人幫我看著。
他頓了頓。
——你在的話,我能放心。
“我?”默默像被針扎,“我不行。”
拒絕翟北宴的理由尚且血淋淋——后遺癥、恐慌癥、隨時崩潰的神經(jīng)。學(xué)校都是勉強畢業(yè),混進靈司那種巨頭?開什么玩笑。
——我已向上面打過招呼,只要你點頭。
“承蒙好意,可我真的……”
——猜到你會推,畢竟那是只有五六個人的小部門。外帶偏遠分館,味兒大、聲雜,正常人躲都來不及。工資再給得高,聽著也寒磣。對不起啊。
偏遠。氣味。小團隊。
默默腦海里閃過這兩個詞,被壓住的火苗蹭地躥起來。
“或許……可以試試?”
——你剛才說什么?
“沒、沒什么。能給我點時間考慮嗎?”
——當然,到這周末。成也好,不成也罷,曼德草我照單全收。
電話掛斷,默默打開網(wǎng)銀。
繳完下個月房租,余額只剩四位數(shù)。零頭慣于嘲笑她的窘境。
“工資確實高。”
可惡的安穩(wěn)像魚餌,在她心里攪起腥甜的漩渦。她又咬起下唇,像在咀嚼自己的膽怯。
“萬一吃不了兩天就辭職,更糟糕。”
想找工作,也想逃;怕給別人添麻煩,更怕給自己添傷疤。
她撥開藥瓶,倒出兩顆白色小片。掌心頓了頓,又塞回去。
“萬一藥也壓不住呢……”
正亂七八糟抓著頭發(fā),一條短信跳上屏幕。
陌生號碼,卻自報家門——
【祝侃】
陽光銀行XXXXXXXXXXXXXX祝侃
立刻轉(zhuǎn)錢,否則上門收。
默默盯著這行字,指腹發(fā)冷。下一秒,她按下回撥。
嘟——
僅僅一聲,對方就已接起。
沒有寒暄,只剩下沙沙電流作證。
“那件事,我接。”
奧多亞冷著臉掛斷電話。
明明遞了那么多次“這事干不了,真不想接”的眼色,偏偏小姑娘就是那根筋,死活聽不進去。
“打一棍。”
翟北宴坐在暗影里,眼尾斜挑,眸色涼得像把薄刃。
那份黑得發(fā)亮的算計,連貓都繞道。奧多亞“嘖”地倒抽一口氣——嗓子眼直接起疙瘩。
“你現(xiàn)在笑得很滲人,知道吧?”
“知道。”回答穩(wěn)得像釘子。
奧多亞被這句厚臉皮噎得悶笑,胸腔震得發(fā)癢。
兩天前,王默默攥著蔫巴的曼德拉草,在營業(yè)廳門口垂頭喪氣。翟北宴把小姑娘勸走后,叼著根沒點燃的煙,留下一句:“過幾天再買她的,虧本算我的。”
“你發(fā)什么瘋?”
“條件是——在清社樓里批一間寵物幼兒園。”
那是奧多亞碰壁三年的釘子戶項目,每年提案,每年駁回。
他早猜翟北宴憋了壞水,只是沒料到真能把盤子翻過來。放眼整座上京市,能這么不按牌理出牌的,也只剩一個翟北宴。
事兒沒完。姓翟的居然還要默默去那幼兒園上班。
狗玩意還是人玩意,奧多亞看了二十年都沒分清。
所謂“竹馬”,按輩分是兄弟,按斗法像仇讎。
“零號文件蓋章了?幼兒園真批下來了?”
“有了窩,她就辭職回家擼狗——不是你替她念過八百遍的心愿?”
“那是我吹的!你現(xiàn)在幫我圓,到底圖啥?”
翟北宴掌心轉(zhuǎn)著手機,屏幕沒亮,像在摸一塊冰:“圖她好。”
“哈?‘翟北宴學(xué)雷鋒’這種笑話我在夢里都沒講。”奧多亞湊近,鼻尖幾乎貼上對方肩線,“真沒別的算計?”
“有。”
“……你大爺。”
翟北宴懶得多說,起身。沙發(fā)上那只炸毛的奶牛貓像受驚的灰團,啪地彈到墻角。
門把擰到一半,他忽然停住。
“順便,把默默的號碼刪了。”
奧多亞嗤笑回敬:“我偏不,還要拿著聊天記錄去邀功。”
“那你辛苦搶來的幼兒園,一夜之間就能變成寵物火化場。”
門咔噠合攏。
奧多亞揉得頭發(fā)亂成雞窩,掌心全是汗。
給小姑娘如實招供?不行。幼兒園如果真被撤,最心疼的還是他自己。
“他到底要干嘛……”
若是個陌生男人,他早斷定王默默被看上了。可那人是翟北宴,天生七情六欲缺斤短兩的怪物。
奧多亞掂著手機,指腹不小心點亮屏幕,鎖屏還是那張默默抱著橘貓發(fā)呆的照片。
那一瞬間,心臟被鉗子夾了一下。
“喜事……”
他嗤自己一聲,嘴角卻莫名翹起來。那混蛋活不了幾天,到時候全上京都能放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