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電子門鎖發出一聲輕響，墨墨刷開門禁卡，踏入室內。昨天沒來得及整理的寵物尿墊，還整箱整箱地堆在門口，像一座小小的紙板山。
她將那些箱子盡數搬進倉庫，然后轉身去沖了杯咖啡。咖啡機發出沉穩厚重的嗡鳴，她斜倚在冰涼的機身旁，抬手揉捏著自己酸脹的后頸。
“好累……”
過去整整一周，她沒有一天是準時下班的。
一部分原因，是雜務實在太多。但最根本的問題，在于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吳昌碩。
如今，季思妍甚至都懶得稱呼他為組長了。墨墨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仿佛是某個脫離了現實的戲劇角色。
“真安靜啊。”
墨墨端著咖啡杯，站到窗邊。明明是上班時間，對面那棟8號館卻靜得出奇，沒有一絲人煙氣息。
也難怪，普通職員誰會特意跑到特殊小隊的宿舍區附近來。聽季思妍說，就算有工作要對接，大家也會想方設法地繞著走，生怕一不小心就和那位螭王·翟北宴撞個正著。
當然，這對墨墨來說，完全是另一回事。
疲憊感沉重得讓她幾乎以為早晨會起不來床，可只要一想到“或許今天能見到翟北宴”，她的雙眼就能瞬間睜開，睡意全無。
“啊，對了。”
她放下杯子，點開了名為“螭王殿”的論壇。最近工作實在太忙，她上線的時間都少了許多。
【常駐會員版塊】尋狗啟事
樓主：（匿名）
最近怎么都看不見人？沒你在，怪無聊的。
她認真地敲下一行回復，嘴角不自覺地泛起一絲笑意。
樓主：翟北宴獵人因參與聯合攻略戰，已啟程前往法蘭西。預計今天之內就會歸國。
等他回來，應該就會直接回宿舍吧。如果運氣好，今天說不定就能見到他了。
她一邊小口啜飲著咖啡，一邊瀏覽著論壇里的帖子。這時，季家兄妹一前一后地到了。
“早上好。”墨墨打了聲招呼。
季洛寒微微頷首回禮，一言不發地走進了休息室。
墨墨心想，這位還真是沉默寡言。
不過，他已經不像第一天那樣，只要跟他說句話臉就會紅透了。有時候，他還會默默地遞過來一些餅干或者果凍之類的零食，算是一種無聲的關懷。
季思妍則掛著親切的笑容走了過來。
“墨墨，你也太勤快了吧？”
“就是今天醒得特別早。”
“哇，我這邊感覺快要累死了，墨墨你的體力真好……咦？放在大廳里的那幾箱東西呢？”
“是寵物尿墊嗎？我剛剛整理到備品室去了。”
“那么多你一個人全搬了？哎呀，應該等我一起來的嘛……不行了，我也得來杯咖啡提提神。”
季思妍和隨后從休息室出來的季洛寒，各自端著一杯咖啡，與墨墨并肩站到了窗邊。季思妍長長地吁了口氣。
“今天還不給我們加派人手，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應該快了吧。”
“我們這里就那么差勁嗎？不對啊，怎么會連一個應聘的都沒有，這不合理啊。”
墨墨在心里默默回答：這很合理。這份工作，除了能在工作時間照顧動物這一點外，缺點遠比優點要多得多。
三人正相安無事地喝著咖啡，季思妍的鼻子里，突然毫無預兆地淌下一道刺目的紅色。
“咦？”
“思妍姐！別低頭！”
墨墨“啪”地放下咖啡杯，眼疾手快地抽出紙巾，幫季思妍按住鼻子。直到鼻血止住，一旁的季洛寒始終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眼神里滿是無措。
“瞧你那緊張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吐血了呢。就是流點鼻血，表情放輕松點。”
季思妍用手肘輕輕捅了捅季洛寒。因為鼻孔里塞著紙巾，她的聲音聽起來甕聲甕氣的。
“我真的沒事啦。”
自從吳昌碩徹底撂挑子不干活，總得有個人站出來主持大局，而這個人，自然就落到了季思妍的頭上。
所有的工作都壓向了她。連續一周連軸轉，連周末都在加班，會累到流鼻血，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都聚在那兒干嘛呢？”
恰在此時，吳昌碩施施然地走了進來。季思妍飛快地從鼻子里抽出紙巾藏好。
“是不是在說我壞話？”
一股濃烈的酒氣從吳昌碩的嘴里噴薄而出。
開業第一天就遲到也就算了，現在竟然還帶著一身宿醉的氣味來上班，簡直荒謬得令人發笑。
“今天有多重要，你們心里都有數吧？”
季思妍在心里冷笑：知道今天重要，你還喝得爛醉如泥地跑來上班？她強壓下心頭的怒火，低聲應道：
“是的，組長。”
“都機靈點，別讓客戶投訴。真出了什么問題，你們自己處理好，別把事情捅到我這兒來。”
“人手什么時候能補充到位？需要我向人事部確認一下嗎？”
“我沒提交增員申請。”
“……您說什么？”
“不就是照顧幾只小動物嗎？有什么累的，需要申請增員？”
“但是，我們有規定好的基礎人力配置，組長……”
“想當年我那會兒啊，人手不夠就得自己克服，還得對公司感恩戴德。公司又不是你家開的，怎么可能事事都順著你們這些員工的心意？我說的對不對啊？”
墨墨已經和這個男人相處了一周，卻依然能被他的言論刷新認知。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人。她一直以為，這只是電視劇里為了戲劇沖突才會塑造出來的角色。
季思妍的嘴角開始無法控制地微微抽搐。
“組長，從今天開始，中心營業到晚上十點，我們需要分早晚班輪崗。以我們現有的人手，恐怕難以應付吧？”
“晚上留一個人值班不就行了？”
“規定上寫著，夜班必須至少兩人一組。”
“你怎么就這么死板，一點都不知道變通？根據實際情況調整規則，這也是工作能力的一種。思妍啊，你再這么干活，以后可別想升職了。”
吳昌碩一邊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酒氣，一邊滔滔不絕地輸出著他的歪理邪說，然后自顧自地轉身上了樓，消失在辦公室里。
大廳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季思妍陰冷的笑聲在空曠的空間里回蕩。
“呵呵，真沒想到，在這兒還能免費聽上一段‘想當年’的經典說教。”
墨墨實在笑不出來，只能緊緊抿著嘴唇。她無聲地拍了拍季思妍的肩膀，后者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啊，真是的！他以為他是誰？到時候我一個人值夜班被抓到，責任難道他來扛嗎？”
“夜班……一定要兩個人一起嗎？”
“幾年前，研究樓發生過一次變異生物出逃事件。那時候，有一個單獨值夜班的員工受了重傷。從那以后，就定下了夜班必須兩人一組的死規矩。”
墨墨點了點頭。
“那……我去跟他說說看吧。”
“別，千萬別，”季思妍立刻攔住她，“那家伙本來就看你不順眼，故意給你穿小鞋。你現在去找他，只會火上澆油。”
“他看我不順眼？”墨墨有些驚訝。
“你沒發現嗎？他一直在憑空捏造一些毫無意義的雜務，然后全都丟給你去做啊。”
“啊，原來是這樣……”
那個“每次使用一次性備品都需要在系統里登記”的指令，確實是毫無意義的苦差事。
她一邊做一邊也覺得奇怪，為什么要讓她干這種事，但她以為公司里的工作，或許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閑聊之間，開門營業的時間已悄然臨近。
她們分好了工，由季思妍和墨墨在前臺負責接待用戶，季洛寒則負責引導動物。
季思妍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對墨墨耳語：
“墨墨，等下你別太驚訝哦。有傳聞說，奧多亞獵人今天要來我們中心。”
“是嗎？”
這太正常了。因為，當初告訴她有這個寵物幼兒園的人，就是奧多亞本人。
季思妍原本滿懷期待地看著墨墨，見她反應平平，臉上頓時寫滿了失望。
“你怎么一點都不驚訝？墨墨，那可是奧多亞獵人啊！S級的煉金術師！”
自己的反應是不是太平淡了？
墨墨想了想，換作是以前的自己，大概真的會驚得合不攏嘴吧。她只好belatedly找了個借口。
“啊，因為……還沒什么實感。”
“說的也是。畢竟是那位奧多亞獵人啊……你說她得有多了不起，協會才會專門為她建一個寵物幼兒園。”
“真的是為她建的嗎？”
“嗯，雖然只是傳聞……但說實話，從放出要建寵物幼兒園的消息，到招募員工、完成施工，前后花了不到十天。如果只是單純的員工福利，沒必要這么趕工吧。”
墨墨之前也有過類似的想法，看來這個猜測早已在內部傳開了。
季思妍歪著頭打量她。
“你這次怎么還是不驚訝？”
“我很驚訝。”
“……你管這叫驚訝的表情？”
兩人正說著話，第一位用戶抵達了。季思妍像一根被按下的彈簧，猛地站直了身體。
“奧、奧多亞獵人！”
奧多亞在一群狗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地登場，足足有十一只。她閑庭信步般地穿過大廳。
【哇！是媽媽的朋友！】
【你好呀！你好呀！你好呀！】
【你為什么不來找我們玩？你跟媽媽吵架了嗎？】
【摸摸我！快給我撓肚皮！】
狗群瞬間將前臺圍得水泄不通，汪汪亂叫。甚至有一只直接四腳朝天躺在地上，翻起肚皮，扭動著全身撒嬌。
墨墨自然知道這是它們在打招呼，但對此一無所知的季思妍，已經完全陷入了巨大的慌亂之中。
“你好，請問從今天開始就可以使用幼兒園了嗎？”
聽到奧多亞的提問，季思妍連忙整理好表情。
“對、對的，沒錯！您注冊之后就可以使用了！”
“嗯？”
“請您！先注冊！才能！使用！”
狗叫聲實在太吵，兩人的對話都變得異常艱難。在一旁默默觀察的墨墨，終于釋放出了一道精神波動。
“孩子們，能先安靜一下嗎？”
嘈雜的犬吠聲，如同被按下了靜音鍵，戛然而止。在這突如其來的寂靜中，墨墨沉靜清晰的聲音緩緩響起。
“奧多亞獵人，我先幫您辦理注冊。請在這幾個勾選出來的地方輸入信息就可以。”
然而，奧多亞對墨墨遞過來的平板電腦視若無睹。她徑直將手臂往柜臺上一搭，身體前傾，直勾勾地盯著墨墨問道：
“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