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妍急切的呼喚穿透了空氣，墨墨猛地抬起頭。
“什么？”
“快出來一下，外面有客人來了。”
客人？這個時候，會有誰來找自己？
墨墨滿心疑云，但還是先將懷里的小家伙交給了季思妍，快步走了出去。
大廳里，一個熟悉的身影正靜靜佇立，銀邊眼鏡的鏡片反射著天花板的燈光，閃過一道銳利的光。
是那個叫……宗申的男人？對，好像是這個名字。
“您找我？”
她話音未落，宗申便大步流星地迎了上來。
“請您跟我走一趟。”
“……現在？去哪里？”
“時間緊迫，路上再向您解釋。”
季思妍投來詢問的眼神，像是在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墨墨自己也一無所知。她竭力掩飾住內心的驚惶，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自若。
“抱歉，我這里走不開，否則會影響到其他同事的工作。”
“王默默小姐，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宗申的語氣不容置喙。
“我并非拒絕，我的意思是，至少請您先派個人過來接替我的工作。只要有人接替，我立刻就跟您走。”
宗申聞言，毫不遲疑地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他飛快地交代了幾句，隨后便掛斷電話，一把將幼兒園的大門拉得敞開。
“五分鐘后支援人員就會抵達。現在，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仿佛被驅趕著一般，墨墨跟著他走出了幼兒園。門外，一輛黑色的越野車極其囂張地斜插在路邊，車頭幾乎要沖上人行道。
“上車吧。”
“……”
究竟是何等火燒眉毛的急事，竟讓他們如此行色匆匆。墨墨坐進副駕駛座，車門剛關上，宗申便一腳油門，車子如離弦之箭般躥了出去。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眾所周知，異能管理局能夠偵測到所有開啟的秘境，并即時公布其等級。”
“這點我清楚。”
“但偶爾，為了避免引發不必要的社會恐慌，我們也會選擇性地，調低公布的等級。”
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墨墨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這次在法國開啟的S級秘境，就是這種情況。”
“……您是說，螭王·翟北宴參與攻略的那個秘境？”
“沒錯。對外公布等級為S級，但內部判定……是SS級。”
“……”
S級秘境，攻略條件最低也需要A級以上的覺醒者團隊參與。
但這僅僅是理論上的“可能”，實際上，若沒有S級覺醒者坐鎮，任何攻略行動都無異于自殺。
而真正讓墨墨心頭劇震的是另一件事。SS級秘境，這難道不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出現嗎？
這種事情，他們究竟是如何瞞天過海的？
“調低等級……看來不是第一次了。”
宗申的沉默，便是最好的肯定。
墨墨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說實話，過去每次聽到翟北宴遠赴海外攻略S級秘境的新聞時，她都隱隱覺得有些違和。
那些國家明明也有自己的S級覺醒者，何必非要大費周章地請動翟北宴？
現在，一切都豁然開朗。恐怕那些所謂的S級秘境，真實面目……全都是SS級。
“難道說……攻略失敗了？”
“攻略本身順利完成了。但是在結束后，立刻爆發了第二波次元浪潮。”
宗申接著說，萬幸的是，他們拼盡全力最終也成功阻擋了第二波浪潮，但整個攻略團隊也因此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
“目前，翟北宴先生的PV值極度不穩。我們已經為他注射了安定劑，但毫無效果。”
他的聲音如同即將落下的判決書。
“再這樣下去，翟北宴先生……會徹底失控，陷入‘暴走’。”
墨墨的手猛然攥緊了衣角，翟北宴的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我明白了。”
“嗯？”
“在其他調諧師趕到之前，先讓我去穩住翟北宴先生，對嗎？我試試。”
然而，宗申的話卻像一盆冰水，將她澆了個透心涼。
“沒有其他的調諧師了。”
“什么？這話是……”
她還想追問，車卻猛地一個急剎，停在了第三附屬研究所的大樓前。墨墨只得壓下滿腹疑問，跟著宗申下了車。
片刻之后，他們抵達了一處地下掩體。宗申用門禁卡在密碼盤上一貼，沉重的鋼鐵巨門在一陣低沉的轟鳴中緩緩開啟。
明亮的燈光下，是無數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在靜默而迅速地移動著。他們每個人都神情肅穆，緊盯著眼前的屏幕，空氣中彌漫著幾乎令人窒息的緊張感。
崔滿德正站在一面巨大的單向透視鏡前。他那如磐石般僵硬的背影，在察覺到他們到來時，緩緩轉了過來。
“墨墨！”
這一聲親昵的呼喚，讓周圍的研究員們紛紛投來驚異的目光。墨墨無暇顧及，快步走到崔滿德面前。
“廳長，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您知道的，我只是個E級，我怎么可能調諧S……不，是SS級的翟北宴先生！當務之急是立刻聯系其他的調諧師，時間已經不多了！”
“只有你，墨墨。”崔滿德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凝重，“只有你，才有可能做到。”
“這太荒唐了！我能做到的事，別的調諧師不可能……”
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她的視線，不經意間穿透了那面巨大的鏡子。
鏡子的另一側，赫然映入眼簾。
那是一個四壁皆由厚重鐵板構成的灰色空間。空間的中央，一個男人屈辱地跪在那里。
他的脖頸與雙臂，被特制的異能制御枷鎖死死扣住。從枷鎖上延伸出的數條粗重鎖鏈，另一端被牢牢地鉚死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是一種非人的、徹底剝奪尊嚴的束縛，別說是站起來，就連挺直腰桿都成了一種奢望。
即便是對待一頭發了瘋的野獸，恐怕也不會用上如此殘酷的手段。墨墨死死咬住嘴唇。
“那個人……是翟北宴先生？”
“現在的北宴，就像一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在他的PV值降下來之前，我們只能將他禁錮在那里。所以，墨墨……”
崔滿德停頓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救救我們家北宴吧。”
墨墨緩緩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眸中已是一片決然。眼下的情形，確實等不到任何援兵了。
“我進去。”
厚重的隔離門無聲地滑開。
門內的空間，寒氣刺骨，冷得讓人發抖。然而，被束縛的那個男人，全身卻蒸騰著滾滾熱氣。
他赤裸的上身，寬闊的背脊上，白色的水汽如鬼魅般絲絲縷縷地升騰。
他似乎感覺到了什么，緩緩地，抬起了頭。
那是一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瞳孔劇烈地收縮，閃爍著介于清醒與癲狂邊緣的危險光芒。可他偏偏慵懶地笑了，那笑容，像是地獄深處悄然綻放的罌粟。
“墨墨小姐。”
“別傻站在那兒，過來。”
那雙沾染著血色的薄唇，勾起一個魅惑眾生的弧度。墨墨幾乎就要像被蠱惑般邁出腳步，宗申的聲音卻通過擴音器猛然炸響。
——王默默小姐，禁止接近翟北宴先生！請在原地進行調諧！
墨墨猛地回頭，望向那面單向鏡。從外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內部的一切，但從里面，她只能看到自己孤零零的倒影。
——我再警告一次，他現在極度危險，絕對不要靠近！
“嘖，真是吵死了。”
翟北宴百無聊賴地啐了一句，隨即又換上那副能將冰雪融化的笑容。
“我怎么可能，會讓你有危險呢。”
她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一部分是因為這過低的室溫，但更多的是因為從翟北宴身上散發出的，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奇異的瘋狂。
原以為他還尚存理智，現在看來，根本不是。在他蒼白的面容之下，青色的血管如詭異的紋身般突起，蜿蜒蠕動。
“別那樣，過來抱抱我。我好冷。”
“那、那不行。對不起……”
“你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嗎？”
“我會開始調諧的。很快……很快就會結束。”
“過來，墨墨。”
這一聲輕喚，讓墨墨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
她猛地閉上眼，將自己的精神波動盡力擴散開來。片刻之后，她駭然睜眼，瞳孔劇烈地收縮顫抖。
不行……
她根本無法讀取到翟北宴的精神波動。而她自己的波動，甚至連靠近他都做不到，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撕扯得粉碎。
這是因為，目標的敵意過于強大。這意味著，他嘴上說著誘惑的話語，心底里卻翻涌著驚天的殺意。
‘原來這才是他們不讓我靠近的真正原因。’
這種時候，唯一的辦法就是通過物理接觸，強行將自己的波動注入對方體內。可是，這要怎么做？
念頭閃過的瞬間，翟北宴手腕的制御器上，紅光爆閃！
——警報！目標進入‘紅色代碼’狀態！
翟北宴“咯吱”一聲，幾乎要將牙齒咬碎。壓抑的、仿佛野獸般的低吼從他緊閉的唇縫間泄露出來。
“嗬……嗬啊……”
他手臂的肌肉賁張到仿佛要炸裂開來。吱嘎——吱嘎——！固定在地面的鎖鏈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悲鳴，金屬摩擦聲刺得人耳膜生疼。
——王默默小姐！拘束快要被掙脫了！快！
墨墨再次看了一眼那面冰冷的單向鏡，隨即深深垂下了頭。她原本靜立的身影，開始緩緩地，一步步地向前移動。
——你在做什么？王默默小姐？
正痛苦低吼的翟北宴猛地抬起了頭。
那雙閃爍著非人寒光的眼，死死地釘在了墨墨身上。他像一頭鎖定獵物的猛獸，視線貪婪地將她從頭到腳寸寸掃過，最后，伸出舌尖，舔了舔干裂的下唇。
——立刻停下！王默默小姐！墨墨！
——你們還在看什么！快把她拉出來！快！
宗申和崔滿德撕心裂肺的吼聲在整個空間里回蕩。
墨墨不管不顧，快步走到翟北宴面前，屈膝跪下。然后，她伸出雙手，輕輕地捧住了他那青筋暴起的臉頰。
也就在那一瞬間——
“哐啷！”
束縛住翟北宴左臂的鎖鏈，應聲斷裂！
——墨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