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粗壯的手臂,如鐵鉗般緊緊箍住了墨墨的后背。
不過轉瞬之間,她整個人便被翟北宴從地上撈起,鼻息隨即埋入她纖細的脖頸。
好香……是食物的味道。
這是可以吃掉的東西。
他張開嘴,正欲撕咬那脆弱的雪白頸項,動作卻在半途戛然而止。
自他捕獲“獵物”的那一刻起,他就察覺到有一股異樣的力量侵入了自己的身體。那股力量起初微弱得如同塵埃,他并未放在心上,只當是無關緊g要的雜質。
然而,就是這股被他全然忽視的、微不足道的力量,此刻竟沿著他的血脈,如同一條奔涌的溪流,在他四肢百骸間肆意穿行。
他本以為,只要自己愿意,隨時都能將這股外來的力量驅逐出體外。可現實是,他的身體已經開始不聽使喚。
疏忽大意間,那股力量已如水銀瀉地,悄無聲息地融入了他的心臟。男人殷紅的唇間,泄出一聲粗重而壓抑的喘息。
“哈啊……”
那股與生俱來、從未有片刻停歇的劇痛,正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消退。如同被溫柔的海潮沖刷的沙岸,痛苦的痕跡被迅速抹去。
翟北宴緩緩閉上雙眼。
痛楚正在被一種近乎于狂喜的極樂所取代。這變化來得太過劇烈,太過鮮明,讓他渾身都泛起了戰栗的雞皮疙瘩。
男人的肩胛猛然向外擴張,肌肉虬結,呈現出非人的輪廓。緊接著,束縛著他另一只手臂的精鋼鎖鏈,在一聲脆響中應聲斷裂,脆弱得仿佛草繩。
重獲自由的雙手,以一種近乎蠻橫的力道,將墨墨的身體更深地嵌入自己懷中。
肢體的接觸越是緊密,痛苦消失的速度就越快。一種與極樂無異的感覺,一遍遍地猛烈沖擊著他的丹田。
“啊……真舒服。”
翟北宴的喉嚨里滾出低沉的笑聲,他收緊手臂,恨不得將懷中的嬌小身軀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似乎這還遠遠不夠,他將臉頰貼上她單薄的肩頭,貪婪地磨蹭著。然而就在某一瞬,那股源源不斷的力量,仿佛被一把無形的剪刀剪斷,倏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多給我一點,墨墨小姐。就一點點,嗯?”
然而,懷中的人早已失去了意識,無法給予他任何回應。
映入眼簾的,是米白色的天花板。墨墨眨了眨干澀的眼睛,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所有感官都回歸了原位。
“呼……”她長長地舒了口氣,還好。
就在馴化翟北宴的那一刻,她又一次經歷了上次在幼兒園馴化他時發生的可怕狀況——馴化對象與她發生了完美的“同調”。
仿佛靈魂出竅,她的視野、聽覺、嗅覺、觸覺……五感的一切,都瞬間切換成了翟北宴的。緊隨而至的,是撕心裂肺的劇痛,以及一股強烈的既視感。
她曾經……體驗過這種痛苦。
與此同時,一段被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
“原來……不是車禍。”
那日,她和宗申結束委托,在回家的路上遭遇的“意外”,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交通事故。而是在公路上,與“紅色警報”狀態下失控暴走的翟北宴迎面相撞。
為了拖延時間,等待異能廳的特工們趕到,她拼上性命去馴化他的場景,如走馬燈般在眼前一幕幕閃過。
“和馴化對象感官同調,那次是第一次。”
感官變得像剃刀一樣鋒利,五臟六腑傳來令人作嘔的劇痛……那一切,原來都屬于翟北宴。
她簡直無法相信。他究竟是怎樣忍受著那種地獄般的折磨活到現在的?
墨墨的視線依舊凝固在天花板上,她輕聲開口問道。
“這里是哪里?”
一直安靜地坐在床邊的宗申,用沉穩的聲音回答。
“研究樓的‘安定室’。”
難怪,這里不像冰冷的病房,反而更像是高端酒店里安逸舒適的休息室。想來是專門給那些需要注射安定劑、進行精神疏導的覺醒者使用的場所。
“您說過,只有我才能馴化翟北宴獵手。”
“是的。”
“請您解釋一下,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墨墨說著,緩緩轉過頭,宗申沉默地迎上她的目光。
窗外,夏蟬的鳴叫聲斷斷續續地傳來。他緊抿的雙唇在良久之后,才終于開啟。
“我國登記在冊的馴化師,總共有三位。”
“比我想象中要少很多……”
“的確很少。而這其中,成功馴化了翟北-宴獵手的覺醒者,只有王墨墨小姐您一位。”
“怎么會?我能做到的事,別的馴化師卻做不到,這合理嗎?”
“同為攻擊系的覺醒者,所掌握的技能不也千差萬別嗎?您可以理解為類似的情況。就像墨墨小姐您,雖然擁有攻擊系的職業,卻無法主動攻擊一樣。”
“也就是說,要馴化翟北宴獵手,就必須找到一個和我擁有相似力量的馴化師。”
“理論上是這樣,不過,概率恐怕極其渺茫。”
在那渺茫的概率中尋覓到合適的馴化師之前,翟北宴將再次被失控暴走的危險所籠罩。
自己明明那么想要逃避,看來終究還是命中注定。早知如此,當初就該一口答應下來。
那樣的話,至少可以早一點……為翟北宴獵手抹去那份痛苦。
但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永遠這樣做下去。不僅是她自身的精神狀態問題,從翟北宴的立場來看,由一位高等級的馴化師來輔助他,才是更好的選擇。
墨墨掙扎著坐起身,將后背靠在床頭上。
身上倒是沒什么地方疼痛,只是下頜骨一陣陣發酸。那是在馴化翟北宴時,為了分擔他的痛苦,自己死死咬緊牙關留下的后遺癥。
“翟北宴獵手他……現在的情況很危險嗎?”
“是的。”
沒有任何修飾的詞句,只有最直白干脆的回答。這反而讓墨墨心頭一沉,更真切地感受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她拔掉了夾在食指上的脈搏監測器。
“我答應你們,但有兩個條件。”
宗申的眼睛倏地睜大了。
“您愿意馴化翟北宴獵手了?”
“您為什么這么驚訝?您不是早就料到,我除了接受別無選擇嗎?”
墨墨的話一針見血。被說中心事的宗申一時語塞,她便繼續說了下去。
“第一,我只是臨時的。請你們在三個月內,找到另一位合適的馴化師。”
“我們已經將搜尋范圍擴大到了國外。三個月的時間,應該足夠了。”
“第二,請務必對我的身份保密。我不想被記者騷擾,更不想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我只想作為一名普通的幼兒園職員,安安靜靜地生活。”
“這一點,我們比您更希望如此。馴化師能夠降低暴走值這件事,我們暫時也打算作為機密處理。等細節敲定后,我會再另行通知您。”
墨墨心想,這樣就好。既然是躲不掉的宿命,那撐上三個月,應該沒問題吧。反正,自己還有藥。
她努力安撫下那顆又開始躁動不安的心。
“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
僅僅一次馴化,就讓生命中的一天憑空消失了。
墨墨看了一眼墻上指向早上八點的時鐘,開始檢查自己的狀態。盥洗可以在員工休息室解決,但衣服是個問題。穿著和昨天一樣的衣服去上班,大家會不會覺得奇怪?
“我現在可以離開了嗎?馬上就到上班時間了。”
“王墨墨獵手,您今天已經被批了一天假。您的手提包我也幫您拿過來了,回家好好休息吧。”
“這恐怕不行。團隊里只要少一個人,剩下的人就會非常辛苦。”
宗申的眼神變得有些微妙。
“你自己都因為馴化而暈倒了,還有心思擔心別人?”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那畢竟是我的個人原因。”
“昨天派遣的支援人員,今天會繼續工作。您不必擔心。”
“那……謝謝您了。”
也好,自己承受了那么劇烈的痛苦才讓翟北宴安定下來,得到一天的假期作為補償,似乎也并不過分。
“從今天起,王墨墨獵手將受到與翟北宴獵手同等級別的管理。其中,您的健康將由我全權負責。”
“啊,不,不必這么麻煩的。”
“這是理所當然且必須的。廳長也親自下達指示,要盡一切努力,為王墨墨獵手提供所有便利。”
那不容置喙的語氣,仿佛在宣告任何反駁都是無效的。
墨墨被他那股強勢的氣場壓得只能點頭,宗申隨即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平板電腦。
“因此,在王墨墨獵手失去意識的時候,我們為您進行了一次精密檢查。結果,在您的體內檢測出了神經安定劑的成分。”
他抬起眼,問道:“您有焦慮癥狀嗎?”
這顯然是一個明知故問的問題。墨墨有些無力地回答。
“我小時候因為創傷后應激障礙,患上了恐慌癥。人越多的地方就越容易感到不安,嚴重的時候會引發恐慌發作……現在已經基本痊愈了。開抗焦慮藥,只是以防萬一。”
“所以您才那么抗拒被人關注。”
“嗯……”
宗申的眼神變得格外認真和凝重。
對他而言,翟北宴于她,無異于一劑毒藥。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必然會引來無數關注的目光。
如果真心為墨墨著想,他應該立刻勸她離翟北宴越遠越好。
但宗申做不到。
“我們會盡最大努力保護您,確保您的身份不會暴露在外界。”
“謝謝您。”
看到墨墨如釋重負、露出燦爛笑容的樣子,宗申的良心像被針扎了一下,隱隱作痛。他下意識地避開她的視線,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們走吧。我送您回家。”
“您平時也會送其他團隊的職員回家嗎?”
“那倒沒有。如果您覺得不方便,我可以安排其他職員……”
“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想引來不必要的關注。宗申組長,我只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職員。”
正在此時,安定室的門未經敲響,便被人猛地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
“我來。”
來人,正是翟北宴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