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光轉瞬即逝，鋪子的日子過得不疾不徐。姜若蘭依舊對著賬本與數字較勁，偶爾被江意悅的新點子勾走注意力；孟韻每日劈柴、打雜，閑暇時便立在院中望著天色出神，倒也漸漸融入了這市井煙火里。
這天打烊時分，夕陽的余暉剛漫過柜臺，江意悅便支著下巴核對賬目，筆尖在紙上沙沙劃過。孟韻正拿著抹布擦拭門板，動作利落，木頭上的紋路被擦得愈發清晰。
“總算對完了，”江意悅合上賬本，伸了個懶腰，“今天進賬不錯，晚上加個菜？”
姜若蘭早就溜回房里補覺，孟韻聞言抬眼，剛要應下，院門外忽然傳來“篤篤”的敲門聲。
夜色已濃，月芽兒剛爬上樹梢，這個時辰極少有人上門。江意悅與孟韻對視一眼，皆是微怔。她起身走向門口，剛拉開門閂，一道黑影便帶著凌厲的勁風撲面而來！
江意悅反應極快，側身險險避過，鼻尖擦過對方袖口的餿味。只見來人身披破爛的乞丐服，頭發枯槁如草，臉上沾滿污泥，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周身散發出的內力波動竟讓空氣都微微震顫——絕非尋常乞丐。
“小心！”孟韻瞬間欺身而上，擋在江意悅身前，手已按在腰間的佩刀上。
那乞丐一擊未中，落地時身形穩如磐石，顯然是個練家子。
江意悅從孟韻身后探出頭，撣了撣被風吹亂的衣襟，挑眉道：“這么晚了敲門，閣下是肚子餓了？”
乞丐喉嚨里發出一聲冷笑，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少廢話！”話音未落，他身形一晃，雙掌裹挾著掌風再次襲來，招式狠戾，招招直取要害。
孟韻拔刀出鞘，刀光在月色下劃出冷冽弧線，精準地格開對方攻勢。江意悅足尖一點，身形如柳絮般掠到側面，指尖凝起一絲靈力，隨時準備接應。
“保護好自己。”孟韻沉聲叮囑，刀勢愈發凌厲。
江意悅卻輕嗤一聲：“關心你自己吧。”說罷，她忽然揚聲對那乞丐道，“看來你不僅肚子餓，腦袋還出了點小問題——上門打人也得看看地方，真當我們這鋪子是好欺負的？”
話音未落，她已欺近那人身后，靈力化作細針直刺對方后心。乞丐察覺背后異動，猛地旋身，雙掌分擊，竟同時接下孟韻的刀與江意悅的靈力。
“有點意思。”乞丐低笑一聲，攻勢更猛。
孟韻的刀法剛勁沉穩，每一招都帶著軍營里練出的殺伐氣；江意悅的身法卻靈動飄忽，靈力時聚時散，如影隨形。兩人一剛一柔，竟配合得默契十足。
鋪子里的桌椅被掌風掃得東倒西歪，碗碟碎裂聲此起彼伏。姜若蘭被吵醒，扒著門縫往外看，嚇得捂住了嘴——這哪是打架，分明是要拆鋪子！
那乞丐的內力實在詭異，明明衣衫襤褸，招式卻帶著一股陰寒之氣，打在刀面上竟泛起一層白霜。孟韻手臂微麻，暗道不好，剛要變招，卻見江意悅忽然祭出一道紅光，如烈火般纏上對方手臂。
“啊！”乞丐慘叫一聲，手臂上的衣服瞬間化為灰燼，露出焦黑的皮膚。他眼神驟變，看向江意悅的目光里多了幾分忌憚，“你是……”
江意悅沒給他說下去的機會，掌心靈力暴漲：“打完就想走？”
孟韻趁機揮刀直逼對方咽喉，乞丐見狀，竟不顧刀鋒，猛地向后急退，硬生生撞開后墻沖了出去，只留下一道殘影消失在夜色里。
“追嗎？”孟韻握刀而立，呼吸微促。
江意悅望著墻上的破洞，搖了搖頭：“不必，他跑不遠。”她低頭看了看掌心殘留的靈力，眼底閃過一絲凝重，“這人的內力，倒是和蕓城的傳聞有點像。”
孟韻收刀入鞘，轉頭看向一片狼藉的鋪子，又看了看江意悅，忽然道：“你剛才的招式……”
“厲害吧？”江意悅挑眉，拍了拍他的胳膊，“放心，應付這種小角色，還不用你操心。”說罷，她揚聲朝里間喊，“若蘭，出來收拾殘局了！順便……想想怎么補墻！”
里間傳來姜若蘭哀嚎：“我的賬本！千萬別被刀劈了啊——”
孟韻看著江意悅轉身去安撫姜若蘭的背影，又瞥了眼墻上的破洞，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極淡的笑。這鋪子的日子，果然比軍營里熱鬧多了。
第二天日頭剛過晌午，賈玟星就拎著個工具箱風風火火地沖進了鋪子，一進門就瞅見墻上的破洞，咋舌道：“嚯，這是昨晚遭賊了？還是你們半夜拆家玩？”
江意悅正坐在書房翻看著葉茗軒留下的那卷地圖，聞言頭也沒抬：“來了個不長眼的，隨手教訓了下。你來得正好，墻角的磚還能用不？”
“放心，包在我身上。”賈玟星擼起袖子就往院子里走，“不過先說好了，修補費得記在賬上，外加三杯珍珠奶茶當工錢。”
“少不了你的。”江意悅笑著應下，指尖在“蕓城”二字上輕輕點了點，眉頭微蹙。
沒過幾分鐘，院子里忽然傳來賈玟星的喊聲，緊接著腳步聲“噔噔”響著沖進書房：“意悅！許家派人來了，說讓你送幾杯奶茶去許府，點名要你親手做的那種。”
江意悅放下地圖，眼底閃過一絲了然，隨即笑了笑：“行啊，他倒是會挑時候。”她起身理了理衣襟，“我這就去準備。”
剛走到門口，就被孟韻攔住了。他昨晚換下來的衣衫還帶著淡淡的硝煙味，此刻眉頭擰著：“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江意悅搖搖頭，指尖在腰間輕輕拍了拍，那里藏著她早就備好的幾枚淬了靈力的銀針，“我猜他也就是嘴饞了，真要動什么歪心思，還不至于在府里動手。再說了，我身上帶著家伙，他不敢胡來。”
她頓了頓，看著孟韻緊繃的側臉，補充道：“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就派兩個人在許府附近盯著。動靜別太大，免得打草驚蛇。”
孟韻沉默片刻，知道她性子向來有主見，且身手確實不弱，終究是點了頭：“我讓屬下去安排，保持警惕。”
“知道啦。”江意悅拿起桌上的食盒，沖他擺了擺手，轉身往灶房走，“若蘭，奶茶多做幾杯，我順路給許公子送過去。”
賈玟星正蹲在墻角砌磚，聞言直起腰喊：“記得多放珍珠！上次他還念叨說珍珠不夠嚼呢！”
孟韻站在廊下看著江意悅的背影消失在灶房門口，眉頭依舊沒松開。他轉身走到院角，對著空氣低聲吩咐了幾句，兩道黑影無聲無息地從墻頭掠了出去。
灶房里很快飄出甜膩的奶香味，江意悅將幾杯奶茶仔細裝進食盒，拎著出門時，回頭沖孟韻揚了揚下巴：“等我回來驗收你的看守成果。”
孟韻望著她輕快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佩刀。許誠懇那人城府極深，絕不可能只為了幾杯奶茶就特意派人來請，江意悅雖有自保之力，可這一趟終究是兇險難料。他低聲對自己說了句“小心”，仿佛這話能順著風傳到她耳邊似的。
許府的朱門在身后緩緩關上，江意悅拎著食盒穿過抄手游廊，腳下的青石板被日頭曬得發燙。一路行來，廊下的丫鬟仆婦都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偌大的府邸靜得只剩下自己的腳步聲——這便是許家的規矩，森嚴得像座鍍金牢籠。
她心里冷笑，難怪原主寧死也不愿嫁進來。這般死氣沉沉的地方，住久了怕是骨頭都會生銹。
引路的小廝將她帶到書房門口，躬身道：“江老板，我家公子在里面候著。”
江意悅推開門，一股淡淡的墨香混著檀香撲面而來。許誠懇正坐在案前翻看公文，身上穿著月白常服，頭發用一根玉簪束著，瞧著倒有幾分文氣。聽見動靜，他抬頭笑了笑：“江老板來了，快坐。”
“許公子要的奶茶。”江意悅將食盒放在桌上，打開蓋子，里面幾杯奶茶還冒著熱氣，珍珠在杯底輕輕晃動。
許誠懇示意身邊的小廝退下，書房里只剩下兩人。他沒急著喝奶茶，反而盯著江意悅道：“把奶茶分了吧，留一杯就好。”
江意悅挑眉，沒說話，只取了一杯放在他手邊，自己拎著剩下的走到窗邊，眼瞧著窗外修剪整齊的花木，心里把許誠懇罵了千百遍——長得人模狗樣，心眼卻比篩子還多。
“江老板在京城賣奶茶，倒是闖出了些名氣。”許誠懇端起奶茶抿了一口，忽然開口，“不知可否給我講講你的賺錢方式？”
“許大人說笑了。”江意悅轉過身，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淺笑，“我就是個賣奶茶的小女子，哪懂什么賺錢方式？論起經商之道，許大人怕是比我精通百倍。”
許誠懇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江老板？不對，該叫你江二小姐才是。”
江意悅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卻依舊平靜：“許大人這話，我聽不懂。不如有話明說？”
“泉州豐花鎮，幾年前那場大火燒得很旺啊。”許誠懇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茶杯邊緣，“按說濟世堂該是片灰燼才對，可偏偏堂主的二女兒，卻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后來我在寧州打聽，聽說有個女子既會看病，又會賣些新奇甜品，性子倒是和江二小姐很像。”
他抬眼看向江意悅，眼神銳利如刀：“所以……”
“所以你就猜到是我了？”江意悅索性轉過身，脊背挺得筆直，語氣里沒了之前的敷衍，“許大人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彼此彼此。”許誠懇笑了笑，“江姑娘說話溫溫柔柔，做生意卻很有一套，我倒是佩服。其實早在回京時，在醉玥樓見你第一眼，我就覺得眼熟。”
江意悅心里翻了個白眼，這癩蛤蟆嘰里咕嚕說了半天，到底想說什么？
正腹誹著，就聽許誠懇忽然道：“江姑娘，你我有婚約，世人皆知。如今我父親病重在床，府里沒人能做主，這門親事……”
“許大人的意思是，你要娶我？”江意悅直接打斷他，語氣里滿是譏誚。
許誠懇像是沒聽出她的嘲諷，點頭道：“對。你放心，進門之后你依舊可以賣你的奶茶，我絕不干涉。”
“我不。”江意悅想也不想就回絕，往前走了兩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要我說實話嗎？你長這模樣，活像個成了精的癩蛤蟆，也配提婚約？”
她頓了頓，見許誠懇愣住，索性火力全開：“當初你爹用我家人性命逼婚，如今又想撿現成的？我告訴你，就算全天下男人死絕了，我江意悅也不會嫁你這等偽君子！你那點心思別以為我不知道，不就是看中我手里的藥方和那點生意頭腦？做夢！”
“還有，少在我面前裝斯文，你那點齷齪心思藏得再深，也遮不住眼里的算計。想娶我？下輩子吧！”
一番話罵得又快又狠，像連珠炮似的砸過去。許誠懇臉上的笑容僵住，嘴巴微張，顯然沒料到她會這般不留情面，整個人都懵了，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江意悅看著他那副傻樣，心里暢快了不少，轉身就走：“奶茶留下了，至于喝不喝，隨你。以后別再派人去鋪子找我，看見你就晦氣。”
說完“砰”地一聲帶上門，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許府。陽光灑在她身上，比府里的檀香好聞多了。她深吸一口氣，剛走到街角，就見孟韻派來的暗衛隱在樹后，沖她比了個“安全”的手勢。
江意悅嘴角揚了揚，腳步輕快地往鋪子走去。罵了頓癩蛤蟆，果然渾身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