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悅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慌亂，抬眼時眼底已恢復了慣有的清明。她迎上孟韻的目光，聲音不大卻字字擲地有聲：“我可以嫁你。但我把話說在前頭——往后你若對我不好，或是違背了今日的約定，不必等報完仇，我當場就寫和離書。”

她頓了頓，視線掃過周圍看熱鬧的人群，語氣里添了幾分鋒芒：“不是你休我，是我休你。”

這話一出，周遭的議論聲瞬間炸開了鍋。百姓們你看我我看你，臉上全是驚得合不攏嘴的模樣：“女休男？這江老板是瘋了吧？”“自古只有男人休妻，哪有女子休夫的道理，簡直聞所未聞！”“怕不是被孟將軍寵得忘乎所以了……”

姜若蘭也收了笑，悄悄拽了拽賈玟星的胳膊，眼里閃過一絲擔憂。賈玟星卻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孟韻身上，若有所思。

孟韻臉上的表情卻絲毫未變，他看著江意悅眼底的堅定，像是早就料到她會這么說。沉默片刻后，他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極淺的笑，聲音透過嘈雜的人聲傳過來，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里：

“可以。”

一個字，干脆利落，竟讓喧鬧的街市瞬間靜了半刻。百姓們都愣住了，這孟將軍竟真的答應了？江意悅也微怔，沒想到他會應得如此爽快。

孟韻向前一步，將手里的錦盒遞到她面前，打開的瞬間，里面的鳳釵流光溢彩，映得他眼底的紅綢影子輕輕晃動：“那江老板，可愿戴上這釵子？”

江意悅看著那支鳳釵，又看了看他眼底藏不住的認真，終是伸手接了過來。指尖觸到冰涼的釵身時，她忽然覺得，這場假戲，似乎正朝著某個不受控制的方向，悄悄偏了航。

江意悅捏著鳳釵的手指緊了緊，忽然抬眼看向周圍的百姓，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她揚聲道：“各位街坊鄰居，今日借大家的耳朵說句話——即日起，直到我與孟將軍真正大婚，‘蜜城’鋪子里的所有奶茶，全由孟將軍買單！不管是來喝一杯還是來打包十碗，統統一律記賬，算在他頭上！”

這話比剛才“女休男”的宣言更讓人沸騰，人群里頓時爆發出歡呼聲：“江老板大氣！”“孟將軍真是疼人啊！”“這就去嘗嘗新出的奶凍！”

姜若蘭眼睛一亮，“啪”地把算盤往柜臺上一放，算珠打得噼啪響：“既然江老板都這么說了，那本姑娘可就不客氣了！各位，里面請嘞——新熬的紅糖珍珠剛出鍋，錯過今日可就沒這便宜占咯！”

她一邊吆喝一邊沖江意悅擠眼，那算盤打得比誰都歡，仿佛已經看到銀錢滾滾來的景象。賈玟星也趕緊搬了張桌子堵在門口，大聲維持秩序：“大家排好隊，一個個來，都有份！”

孟韻看著江意悅眼里閃爍的促狹光芒，無奈地搖了搖頭，眼底卻漾著縱容的笑意。他側頭對她說：“看來這幾日，我得多派些親兵來幫忙搬茶葉了。”

江意悅挑眉：“那是自然，總不能讓你的錢花得太輕松。”話雖如此，她指尖摩挲著鳳釵上的紋路，心里那點因“假婚”而起的滯澀，倒被這突如其來的熱鬧沖散了不少。

鋪子里很快排起長隊，姜若蘭的笑罵聲、賈玟星的吆喝聲、百姓們的談笑聲混著奶茶的甜香，在紅綢飛舞的空氣里，竟生出幾分實打實的喜慶來。孟韻站在門口，看著江意悅轉身進鋪子時，發梢掃過紅綢的弧度，忽然覺得這場戲，似乎也沒那么難演。

江意悅靠在柜臺邊，看著里面忙得團團轉的姜若蘭和賈玟星，聲音輕得像嘆息：“其實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能持續多久。”

孟韻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沒接話。

“等許家的仇報了，我就和若蘭離開京城。”她指尖在賬本上劃過“蜜城”兩個字，“這鋪子也得關了，到時候京城就再沒有我們的影子。”她頓了頓，轉頭看向孟韻，“前幾日我師兄傳信來，說他找到一位靈界的老人，打聽到了你母親的消息。”

孟韻握著玉佩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

“老人說，你母親現在是靈界的靈王，地位尊崇。”江意悅看著他緊繃的側臉，“所以你……”

“我已經不在乎了。”孟韻打斷她，聲音冷得像淬了冰，聽不出情緒。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哪能真的不在乎。

那些被遺忘在街角的寒夜，他縮在破廟里啃凍硬的窩頭，聽著別的孩子喊“娘”；那些在軍營里被欺負的日子，他攥著拳頭往死里練，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變強了，是不是就能找到她。

為什么不回來？為什么當年要丟下他一個人？讓他在大街上討了三年飯，被狗追，被人打，最后走投無路去參軍，在死人堆里爬出來，才有了今天這身鎧甲。

這些話堵在喉嚨里，像根生銹的刺，扎了十幾年。他面上不動聲色，眼底卻掠過一絲極深的荒蕪，快得讓人抓不住。

江意悅看著他沉默的側臉，忽然覺得那句“不在乎”，比任何控訴都更讓人心頭發沉。她轉回頭，拿起茶壺給他續了杯茶：“有些事，或許當面問清楚更好。”

孟韻端起茶杯，滾燙的茶水卻暖不了掌心的涼。他望著鋪子里蒸騰的熱氣，低聲道：“不必了。”

有些傷口，揭開一次就夠疼了，沒必要再撕開第二次。

當晚，孟韻睡得極不安穩。夢里全是兒時的碎片——結冰的護城河，他攥著半塊干硬的餅，看著母親的背影消失在濃霧里；破廟里的寒夜，老鼠在腳邊竄過，他抱著膝蓋數天上的殘星，直到凍得失去知覺。

猛地驚醒時，冷汗已浸透了中衣。窗外的月光慘白，像鋪了層薄霜。他剛喘勻氣，就見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過窗欞，帶起的風卷得燭火劇烈搖晃。

“誰？”

孟韻翻身下床，抄起墻上的長劍就往后院沖。剛到柴房門口，就聽見屋頂傳來瓦片碎裂的輕響。他抬頭時，正撞見江意悅從樓梯口跑出來，手里捏著數枚銀針，眼底滿是警惕。

“小心！”兩人異口同聲。

屋頂的黑影緩緩站直，黑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雙泛著綠光的眼。沒等他們發問，黑衣人已揚手拍出一道黑氣，腥臭的妖氣直逼面門。

“萬妖之力，起！”江意悅指尖結印，淡紫色的妖力如屏障般擋在身前，黑氣撞上來瞬間潰散。她抬眼冷喝：“若是沖我來的，直接動手便是，他不是你的獵物。”

黑衣人發出嘶啞的笑：“萬妖之祖？也不過如此。”他的目光轉向孟韻，綠光更盛，“你身上有靈界的味道，今日你們倆，都得死！”

話音未落，他周身涌起濃郁的黑霧，法相在霧中緩緩顯現——蛇首人身，鱗片泛著幽藍的光，七寸處纏著生銹的鎖鏈。

江意悅瞳孔驟縮：“是蛇妖！幾百年前那場害死無數妖靈的百妖毒，是你做的！”

“聰明。”黑衣人舔了舔唇角，“不愧是萬妖之神的女兒。”

“你們三番五次針對我，究竟安的什么心？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誰？！”江意悅厲聲追問，指尖的妖力已凝聚成球狀，泛著危險的紫光。

黑衣人卻不再答話，蛇尾一甩就朝孟韻抽去，帶起的勁風刮得地面裂開細紋。江意悅側身擋在孟韻身前，兔妖法相驟然顯現——雪白的兔耳從發間豎起，身后拖出蓬松的短尾，眉心浮現出淡粉色的月紋，妖氣如月華般純凈而磅礴。

黑衣人顯然沒料到她的法力如此深厚，蛇瞳里閃過一絲錯愕。

江意悅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映出漫天星辰。她抬手一揮，無數柄瑩白的光劍從虛空涌現，劍尖齊齊對準黑衣人：“以吾之名，敕令——”

“破！”

一字落下，光劍如流星驟雨般射出，帶著神圣的威壓撕裂黑霧。黑衣人慘叫一聲，法相在劍光中寸寸碎裂，黑袍下滲出的血珠落在瓦片上，瞬間化為烏有。他掙扎著想遁走，卻被江意悅的妖力死死釘在原地，最終在一聲凄厲的嘶吼中，化為點點黑氣消散在月色里。

后院重歸寂靜，只剩風吹過籬笆的輕響。江意悅收了法相，指尖仍在微微顫抖。孟韻扶住她的胳膊，才發現她臉色蒼白得厲害。

“你沒事吧？”

江意悅搖搖頭，望著黑衣人消失的方向，眉頭緊鎖：“百妖毒……他果然和當年的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