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碼頭，晨霧還未散盡，江意悅正幫江茉莉理著被風吹亂的鬢發，李浩則在一旁給她們的包袱系上防水的油布。

“路上小心，到了泉州就給我們捎封信。”江茉莉眼圈紅紅的，手里還塞給江意悅一包剛烤好的桂花糕，“餓了就墊墊。”

“知道了姐，你跟姐夫也保重。”江意悅剛要轉身，就聽見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賈玟星的大喘氣。

“江意悅……若蘭……等我！”賈玟星背著個比他人還高的包袱，跑得滿頭大汗，跑到近前才扶著膝蓋喘氣，“我爹……我爹答應了，讓我跟你們出去長長見識！”

姜若蘭瞅著他那包袱，挑眉笑道：“可以啊，不過你這大包小包的，是去闖蕩江湖還是去搬家？”

“什么呀！”賈玟星趕緊護著包袱，“這里面有吃的、換洗衣物，還有我攢的暗器，都是寶貝！”

“行啊你。”姜若蘭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你一個。”

江意悅看著他眼里的期待，點了點頭：“你武功不錯，跟著也好有個照應。那姐姐姐夫，我們走了。”

揮別江茉莉和李浩，三人登上前往泉州的客船。船剛要解纜，姜若蘭忽然指著船艙門口，眼睛瞪得溜圓：“我去！你怎么在這？”

孟韻穿著一身玄色常服，正倚在欄桿上，見他們看來，淡淡一笑：“這艘船的船長是我的老相識。”

“所以呢？”江意悅皺眉，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我想跟你們一起走，有問題嗎？”孟韻往前走了兩步，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不容錯辨的堅持。

江意悅深吸一口氣，剛要發作，就見賈玟星拉著姜若蘭往船房跑：“哎呀若蘭，我給你看個好東西！”姜若蘭還不忘回頭沖江意悅擠了個眼，兩人瞬間消失在走廊盡頭。

甲板上只剩下江意悅和孟韻，風卷著水汽撲面而來，緊接著就響起江意悅壓低的怒喝：“孟韻你什么意思？說了和離了還跟著來！你是不是覺得我好欺負……”

船艙里的姜若蘭豎著耳朵聽了半晌，捅了捅賈玟星：“你說……將軍這次能撐多久？”

賈玟星摸著下巴：“不好說，上次江老板罵許誠懇，可是罵了半個時辰。”

兩人對視一眼，偷偷樂了起來。甲板上的怒罵聲混著風聲，竟讓這趟未知的旅程，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熱鬧。

午后的船艙小桌旁，姜若蘭剛把最后一碗魚湯端上桌，賈玟星就瞅了瞅門口，小聲道：“那個……悅兒，要不……讓孟將軍也來一起吃？”

江意悅正往碗里盛米飯，頭也沒抬：“吃飯。”兩個字硬邦邦的，帶著不容置喙的語氣。

賈玟星撇了撇嘴，偷偷掀開窗簾一角——甲板上，孟韻正對著船舷做下蹲，脊背挺得筆直，額角的汗順著下頜線往下滴，顯然已經練了許久。晨光落在他身上，竟透著幾分孤零零的倔強。

“唉。”賈玟星嘆口氣，扒拉著碗里的魚塊，“他這是何苦呢……”

姜若蘭踹了他一腳，朝江意悅的方向努努嘴，示意他別多話。

江意悅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眼角的余光瞥見甲板上的身影，終是沒再說話，只是夾菜的動作慢了半拍。

正沉默著，就聽“哐當”一聲，孟韻大概是沒站穩，手撐在船舷上，發出一聲悶響。賈玟星“呀”了一聲，剛要起身，就被江意悅一個眼神制止了。

“吃你的飯。”她把一塊魚腹肉夾給姜若蘭，語氣如常，“再多管閑事，下次暗器訓練加倍。”

賈玟星悻悻地坐下，心里卻嘀咕：這哪兒是罰我，分明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他偷偷又看了眼窗外，孟韻已經站直了，正望著遠處的水鳥出神，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有些落寞。

船艙里的飯吃得安安靜靜，只有碗筷碰撞的輕響。甲板上的下蹲聲斷斷續續傳來，像根細針，時不時扎一下誰的心。

夜色漸深，海風帶著咸腥味卷過甲板。孟韻靠在桅桿上，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叫起來，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他揉了揉餓得發空的胃，心里忍不住嘀咕：這女人看著柔柔和和的，罵起人來倒像帶了刀子，連口飯都舍不得給……

正想著，就見船艙門口透出點微光，一個熟悉的身影端著個托盤走了出來。

江意悅穿著件月白色的外衫，走到甲板中央時停下，目光落在他身上。孟韻剛要起身，卻猛地發現雙腿早已麻得不聽使喚，“哎喲”一聲，竟直直往前栽去。

“孟將軍不是身體好嗎？怎么摔了？”江意悅的聲音里帶著點揶揄，卻還是快步上前，伸手攙住他的胳膊。

孟韻抬頭時，正撞見她眼底的月光，清亮亮的，像藏著星子。他喉結動了動，一時竟忘了說話。

“起來。”江意悅把他往旁邊的椅子上扶，將手里的托盤往他面前一遞——里面是一碗熱粥，一碟醬菜，還有兩個白面饅頭，熱氣騰騰的，混著淡淡的米香。

“吃、飯。”她別開臉，語氣還是硬邦邦的，耳根卻悄悄泛起紅。

孟韻看著托盤里的吃食，又看了看她微垂的眼睫，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

“笑什么？”江意悅瞪他。

“沒什么。”孟韻拿起饅頭，咬了一大口，溫熱的面香在舌尖散開，他含糊道，“就是覺得……江老板做的飯，比軍營里的好吃。”

江意悅沒理他，轉身要走，卻被他拉住了手腕。

“謝謝你。”孟韻的聲音很輕，帶著真誠，“還有……早上的事，對不起。”

江意悅掙了掙，沒掙開，只好任由他拉著，聲音悶悶的：“趕緊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孟韻握著她手腕的手緊了緊，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那你……答應讓我一起走了？”

江意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抽回手往他面前的碗里舀了一勺湯，湯汁濺起幾滴在桌面上：“看你表現。”

她別過臉，聲音輕得像被風吹過：“喝湯，涼了。”

孟韻低頭看著碗里泛起的油花，忽然笑了起來，眉眼舒展，像化開了一層冰霜。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湯，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熨帖了空蕩蕩的胃，也熨帖了心里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褶皺。

“好。”他應得干脆，帶著藏不住的雀躍，“我一定好好表現。”

江意悅沒再說話，只是耳尖的紅又深了幾分。甲板上的風帶著水汽吹來，拂動她的發梢，也吹起孟韻唇邊的笑意，在月光下輕輕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