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泉州碼頭已是人聲鼎沸，商船的桅桿在晨霧中林立，海浪拍打著岸邊的石階，發出嘩嘩的聲響。四人提著簡單的行囊，隨著人流登上了前往晉城的船。

船緩緩駛離碼頭，泉州城的輪廓漸漸縮小。姜若蘭憑欄望著遠處的海岸線，忽然轉頭看向江意悅，語氣帶著幾分探究：“悅兒，跟你說句正經的，你對孟韻到底是什么感覺？別跟我扯什么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也別拿大女子主義那套糊弄我?！?/p>

江意悅正望著波光粼粼的海面，聞言動作一頓，避開她的目光：“就是……朋友啊，普通朋友?！?/p>

“普通朋友？”姜若蘭挑眉，顯然不信，“普通朋友會在你遇險時第一個沖上去？普通朋友會盯著你看半天挪不開眼？普通朋友會特意去給你買玉鐲？”

江意悅被問得有些煩躁，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他……他就是那樣的人而已。”她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下來，“而且，我現在沒心思想這些。我的目標很明確，查清豐花鎮的真相，找到張太妃報仇，然后就一個人一匹馬，走遍江湖行醫，了此一生?！?/p>

“報仇和談戀愛就不能兼顧嗎？”姜若蘭拉著她的手，語氣溫和了些，“你才二十出頭，總不能一輩子都活在仇恨里。孟韻那個人，我看在眼里，他對你是真心的，而且懂得尊重你、理解你，這樣的人錯過了多可惜?！?/p>

江意悅沉默著沒說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腕上的玉鐲。陽光灑在海面上，碎金般的光點晃得人眼暈，她心里亂糟糟的，像是被海風攪起的浪濤——她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定義對孟韻的感覺，那些刻意忽略的悸動、不經意間的依賴，早已在心底悄悄扎了根，只是被復仇的念頭緊緊壓著，不敢讓它破土而出。

姜若蘭見她不語，也不再逼問，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事不用急著做決定，但也別把心門關得太死，萬一錯過了對的人呢？”

江意悅望著遠方，海風吹起她的發梢，眼底的情緒復雜難辨。船還在前行，前路漫漫，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么，但姜若蘭的話，卻像一顆小石子，在她心里漾開了圈圈漣漪。

船行數日，終于抵達晉城碼頭。四人下船時正值午后，陽光熱烈，街道上行人往來不絕，叫賣聲、車馬聲交織在一起，一派熱鬧景象。

江意悅走在最前，目光掃過兩旁鱗次櫛比的店鋪，正隨口跟姜若蘭說著什么，腳步忽然一頓——不遠處的綢緞莊門口，一個熟悉的青衫身影正低頭與掌柜說著話，側臉輪廓分明，正是她許久未見的師兄葉茗軒。

“師兄！”江意悅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

葉茗軒聞聲回頭，看到她時也愣了一下，隨即眼中漾起溫和的笑意：“悅兒？”

話音未落，江意悅已提著裙擺跑了過去，近到跟前時，積攢多日的委屈與思念突然涌上心頭，鼻尖一酸，竟忍不住抽噎起來：“師兄……”

身后的賈玟星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張了張，半晌沒合上——他還是頭回見江意悅這般失態。姜若蘭則了然地笑了笑，轉頭看向身旁的孟韻，卻見他眉頭微蹙，眼神沉沉地望著那相擁的身影，指尖不自覺地收緊，周身的氣息都冷了幾分。

“你怎么也在這里？”江意悅擦了擦眼角，聲音還有些發顫，“是為了查豐花鎮的事嗎？”

葉茗軒點點頭，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動作自然又親昵：“對，這邊查到些線索。剛好路過這家綢緞莊，想著你先前總說喜歡晉城的織錦，便想選幾塊料子，給你做幾套新衣服送過去，沒想到這么巧，竟在這里遇上你了?！彼D了頓，又問，“泉州那邊情況如何？”

江意悅定了定神，側身指了指身后的三人：“說來話長，我們先找個客棧落腳，慢慢說吧?！?/p>

一行人尋了家臨街的客棧，江意悅與葉茗軒徑直上了二樓最里間的包間，店小二剛沏好茶帶上門，隔壁便傳來賈玟星壓低的嘀咕聲：“你說……這倆人真是尋常師兄師妹？方才悅兒那哭腔，還有葉公子替她攏頭發的樣子，怎么看都透著點不一樣?！?/p>

姜若蘭端起茶杯抿了口，眼尾掃過一旁沉默的孟韻：“你們以前不就知道么？葉茗軒喜歡她，先前還托人遞過話，被悅兒婉拒了?！彼讣庠诒剌p輕劃著，“估摸著是泉州那事鬧的——她剛查清師傅的淵源，心里正亂著，猛地見到唯一的親人般的師兄，委屈才一下子涌上來了?！?/p>

“也是?！辟Z玟星摸了摸下巴，“這世上除了你是她掏心掏肺的朋友，也就剩葉公子能讓她這般失態了。畢竟豐花鎮那場禍事，她身邊的人走的走、散的散……”話說到一半，他忽然與姜若蘭對視一眼，兩道目光齊刷刷落在孟韻身上。

賈玟星清了清嗓子，往孟韻身邊湊了湊：“那啥，孟兄，你跟悅兒……到底是啥情況？”

孟韻握著茶杯的手指緊了緊，喉結動了動，聲音平淡無波：“普通朋友?！?/p>

“普通朋友？”姜若蘭“嗤”地笑出聲，放下茶杯的動作帶了點刻意的輕響，“普通朋友會跑遍三條街給人挑玉鐲？普通朋友會一路從京城跟到泉州，再跟到晉城？孟韻，你要是真喜歡她，藏著掖著做什么？”

她身子往前傾了傾，語氣里帶了幾分認真：“我知道你看我們倆不像這個世界的人——沒錯，我們是穿越來的。但正因為我是她閨蜜，才最懂她那點心思。她嘴上說不稀罕情愛，說要一個人浪跡江湖，心里頭哪是那么回事？”

賈玟星在一旁連連點頭：“可不是嘛！江老板總把‘大女子主義’掛在嘴邊，說什么兒女情長耽誤事?？缮洗卧谌荽a頭，她摸著那玉鐲發愣的樣子，我看得真真的——她啊，就是嘴硬，心里頭盼著個能懂她的人呢。”

孟韻沉默地望著窗外，陽光穿過雕花木窗，在他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方才葉茗軒替江意悅攏發的畫面總在眼前晃，像根細刺扎得人不自在。他何嘗不想直白些？只是每次對上她那雙藏著傷痛又故作堅硬的眼睛，到了嘴邊的話便又咽了回去。

“普通朋友……”他低聲重復了一遍，聲音里竟帶了點自己都未察覺的澀意，“她現在心里裝著太多事，我不想給她添亂?！?/p>

姜若蘭與賈玟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無奈——這倆人，一個揣著明白裝糊涂，一個把心意藏得比誰都深，真是急死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