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林晚小心翼翼地將失而復得的筆記本放在書桌最顯眼的位置,仿佛這樣就能驅散下午那場意外“交鋒”帶來的復雜心緒。蘇曉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圍著林晚嘰嘰喳喳。
“晚晚,你知道顧嶼是誰嗎?星海大學的風云人物啊!數學系天才,大二就當上學生會副主席了!顏值天花板,智商天花板,就是傳說中‘高嶺之花’本花!多少學姐學妹的夢中情人,可惜生人勿近,氣場能凍死人!你居然敢跟他辯論物理!”蘇曉眼睛放光,仿佛林晚完成了一項壯舉。
林晚一邊整理著剛領回來的教材,一邊無奈地笑了笑:“沒那么夸張吧?就是討論一下解法而已。”話雖這么說,顧嶼那雙深邃淡漠、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和他精準指出問題關鍵時不容置疑的語氣,卻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她承認,他的數學邏輯確實強大到可怕,但她對自己的物理直覺和模型簡化也有信心。這種被挑戰、被認真對待的感覺,很新奇,也讓她心底隱隱生出一絲不服輸的斗志。
“討論?那明明是學術交鋒!”蘇曉糾正道,隨即又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不過…他最后看你的眼神,嘖,絕對不單純!我的CP雷達滴滴作響!晚晚,你們倆,絕對有戲!”
林晚被她逗笑了,只當是蘇曉的浪漫主義在作祟,并未當真。她更關心的是顧嶼指出的那個數學嚴謹性問題。她打開筆記本,翻到那一頁,指尖拂過自己繪制的模型草圖,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顧嶼的話像一顆種子,在她嚴謹的物理思維里悄然種下。她拿出草稿紙,開始重新審視那個近似假設,試圖尋找更嚴格的數學表達來支撐她的物理圖像。專注的神情取代了之前的紛亂思緒。
接下來的兩天,是新生入學周的各種講座、班會和熟悉校園環境。林晚努力適應著新生活,結識了同班的幾個同學,也大致摸清了從宿舍到格物樓、食堂的路線(在蘇曉的多次強化指導下)。蘇曉憑借強大的社交能力,迅速成為了宿舍的信息中心和小喇叭,各種八卦趣聞信手拈來。物理系輔導員在班會上宣布了“新生學業幫扶計劃”的正式啟動,旨在讓高年級優秀學長學姐幫助新生盡快適應大學學業節奏。名單將在系公告欄和內部系統同時公布。
周三下午,林晚和蘇曉剛聽完一場關于圖書館資源利用的講座,從報告廳出來。蘇曉挽著林晚的胳膊,還在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剛才講座里提到的某個古籍數據庫。
“晚晚,快看!物理系公告欄那邊圍了好多人!是不是幫扶名單貼出來了?”蘇曉眼尖,指著格物樓入口處的公告欄。
兩人快步走過去。果然,公告欄前人頭攢動,新生們都在急切地尋找自己的名字和配對的學長學姐。林晚個子不算太高,踮著腳尖在密密麻麻的名單中搜尋。
“找到了!蘇曉,我在那!”林晚終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學號,順著名單橫向看去,尋找“幫扶學長”一欄。
當看清那個名字時,林晚的呼吸猛地一窒,眼睛瞬間睜大,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幫扶學長那一欄,清晰地打印著兩個冷峻而熟悉的大字:顧嶼。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備注:重點跟進對象。
“顧…顧嶼?!”蘇曉也看到了,驚得差點跳起來,聲音都拔高了幾度,“天吶!晚晚!真的是他!顧嶼!他怎么會帶新生?!還是‘重點跟進’?!這…這太玄幻了吧?!”
周圍也有其他新生看到了這份名單,竊竊私語聲嗡嗡響起。
“哇!顧嶼學長?他不是從來不參加這種活動的嗎?”
“重點跟進?這個林晚是誰啊?這么有面子?”
“就是那個物理系的新生?沒聽說有什么特別背景啊…”
“難道是因為…長得好看?”有人半開玩笑地猜測。
林晚只覺得臉頰有些發燙,周圍探究的目光讓她有些不自在。震驚過后,巨大的困惑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顧嶼?那個氣場強大、生人勿近、專注于自己數學世界的顧嶼?他怎么會同意做幫扶學長?還偏偏是她?那個“重點跟進對象”又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因為她“路癡”的屬性被記錄在案了?還是…因為那次關于筆記本解法的“交鋒”,讓他覺得自己是個需要“重點幫扶”的刺頭?
無數個問號在她腦中盤旋,讓她理不出頭緒。蘇曉則是一臉“我磕的CP發官方糖了”的狂喜表情,抓著林晚的胳膊使勁晃:“我就說!我就說!命運的紅線!筆記本是信物!交鋒是前奏!現在幫扶計劃是月老發的任務!啊啊啊!我的晚嶼CP要起飛了!”
無論內心如何驚濤駭浪,名單已定,無法更改。按照通知,第一次輔導時間就在明天下午,地點是圖書館三樓的指定學習區。
第二天下午兩點五十分,林晚提前十分鐘來到了圖書館三樓。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空氣中彌漫著書本的墨香和安靜學習的氛圍。她找到指定的區域,靠窗的位置已經坐了一個人。
是顧嶼。
他依舊是簡單的白襯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和腕骨。他面前攤開著一本厚重的數學專著,旁邊放著一個銀灰色的筆記本電腦。陽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陰影,側臉線條如同精心雕琢的藝術品,只是周身散發的氣息依舊清冷疏離,仿佛自成一個小世界,將周圍的喧囂隔絕在外。
林晚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的緊張和困惑,走到他對面,輕輕拉開椅子坐下。“顧學長,下午好。”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自然。
顧嶼聞聲抬起頭。他的目光在林晚臉上停留了一瞬,那雙深邃的眼眸依舊平靜無波,仿佛昨天公告欄前的轟動和他此刻坐在這里都理所當然。他微微頷首,算是回應,聲音平淡無波:“嗯。物理系大一,《力學》和《高等數學》是基礎,也是重點。你之前的基礎如何?”他開門見山,直接切入主題,語氣公事公辦,沒有任何寒暄。
“基礎…還行。”林晚謹慎地回答,拿出自己的課本和那個深藍色的筆記本,準備記錄。
“《力學》第一章的核心是矢量運算和牛頓定律的深化應用。星海的課程節奏快,深度大,不會重復高中內容。”顧嶼說著,拿起筆,在空白的稿紙上流暢地寫下幾個公式和關鍵概念,“這里,矢量叉乘的物理意義和應用場景,是第一個難點。很多人會混淆力矩和角動量的方向…”
他的講解清晰、簡潔、邏輯嚴密,沒有任何一句廢話。語速不快不慢,但信息密度極高。他一邊講,一邊在紙上快速推導,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他完全沉浸在教學狀態中,眼神專注,仿佛對面坐著的不是一個具體的人,而是一個需要輸入知識的對象。
林晚摒除雜念,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認真地聽著,飛快地在筆記本上記錄要點。不得不承認,拋開他冷淡的態度不談,顧嶼的講解水平極高,一針見血,許多她預習時模糊的概念被他一語點透。她偶爾提出疑問,他也能立刻給出精準的回答。
時間在筆尖的沙沙聲和顧嶼清冷的講解聲中悄然流逝。陽光透過窗戶,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林晚昨晚因為重新思考筆記本上的問題睡得有些晚,加上下午本就是容易犯困的時候,聽著聽著,眼皮開始不受控制地打架。顧嶼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催眠的魔力,她努力想保持清醒,頭卻越來越沉。筆記本上的字跡開始變得模糊重疊…
不知過了多久,林晚的頭終于支撐不住,輕輕地、一點一點地,歪向了一邊,最終安穩地枕在了自己攤開的筆記本和手臂上。呼吸變得均勻綿長,她睡著了。幾縷柔軟的發絲垂落在白皙的臉頰旁,長睫在眼下投下安靜的陰影,睡顏恬靜而毫無防備。
沙沙的書寫聲戛然而止。
顧嶼停下講解,抬眸看向對面。女孩已經沉入夢鄉,陽光在她身上鍍了一層柔和的淺金色光暈。她睡著的樣子,褪去了清醒時的溫和與偶爾的倔強,顯得格外柔軟無害,像一只收起所有尖刺的小動物。
顧嶼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輔導時間睡覺?這在他絕對嚴謹的時間觀念里,幾乎等同于浪費和懈怠。他薄唇微抿,一絲不悅剛要在眼底凝聚。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攤開的筆記本上。上面密密麻麻的記錄著剛才他講解的重點,字跡工整清晰,甚至在他講到關鍵處時,還用不同顏色的筆做了標記和圖示。她的認真,是肉眼可見的。再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青影,顧嶼瞬間想起了那個被她視若珍寶的筆記本,以及她為了其中解法而熬夜思索的可能。
那一絲不悅,如同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漾開一圈漣漪后,悄然消散了。
圖書館里很安靜,只有遠處書頁翻動和鍵盤敲擊的細微聲響。午后的陽光溫暖宜人。顧嶼靜靜地看了她幾秒,深邃的眼眸里,那層慣常的冰封似乎融化了一角,流露出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其細微的柔和。
他放下筆,動作極其輕緩地站起身,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脫下自己身上那件質地精良、帶著清冽皂角香氣的薄款休閑外套。他走到林晚身邊,微微俯身,小心翼翼地將外套蓋在了她的肩膀上,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外套寬大,幾乎將她上半身都包裹住,帶來溫暖的庇護。
做完這一切,顧嶼并未離開。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目光卻不再停留在書本上。他拿起剛才寫滿公式的稿紙,垂眸看著,指尖無意識地捻著紙張的邊緣。陽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在他清冷的側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他的神情依舊平靜,但眼神深處,卻仿佛有某種堅冰在無聲地消融,流淌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解讀的、隱秘的溫柔和縱容。
他偶爾抬眼,目光掠過對面沉睡的女孩,和她身上屬于自己的外套。圖書館的喧囂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只剩下這一方安靜的角落,和空氣中若有似無的、屬于他的清冽氣息,與她恬靜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時間靜靜流淌,輔導計劃表上的時間早已悄然滑過。顧嶼沒有叫醒她,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像一個無聲的守護者。窗外的陽光緩緩移動,在他和她之間,拉出一道靜謐的光帶。他指尖捻動紙頁的動作,似乎比平時慢了幾分,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耐心。那件蓋在她身上的外套,像是一個無聲的宣告,一個專屬于“林晚”的特權,在這個安靜的午后圖書館里,悄然拉開了序幕。
林晚對此一無所知,她沉浸在一個溫暖而安穩的夢里。而在她夢境的邊緣,那個清冷如月的身影,正以一種他自己都未曾預料的方式,悄然守護著這份寧靜。下一次她睜開眼時,會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這份來自“高嶺之花”的、無聲的溫柔,又將如何攪動她平靜的心湖?午后的圖書館,陽光正好,答案,似乎就藏在下一縷飄散的墨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