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是從一片溫暖而柔軟的云層中緩緩下沉。林晚迷迷糊糊地感覺到臉頰下紙張的微涼觸感，以及鼻尖縈繞著一股清冽干凈、帶著陽光曬過后皂角清香的氣息。這味道…有點陌生，又有點…安心？

她睫毛顫了顫，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筆記本上自己有些壓糊了的字跡。意識逐漸回籠——她在圖書館，在顧嶼的輔導時間…她睡著了！

這個認知像一盆冷水澆下，讓她瞬間清醒，猛地直起身子。動作太大，蓋在她肩膀上的東西滑落下來，掉在腿上。

是一件男式休閑外套。質地精良，剪裁考究，是干凈的淺灰色。那清冽好聞的皂角香，正是從這件外套上散發出來的。

林晚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撞了一下，漏跳了一拍。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對面。

顧嶼依舊坐在那里，低垂著眼眸，專注地看著攤開在面前的一本厚重的數學專著。陽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陰影，側臉線條完美得如同雕塑，神情平靜無波，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更遑論她剛才的失態和腿上這件明顯屬于他的外套。

他…他給她蓋了衣服？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般在林晚腦中炸開。那個高冷疏離、連說話都帶著公式般精準和距離感的顧嶼？那個有潔癖、對環境和自身要求近乎苛刻的顧嶼？他竟然會把自己的外套，蓋在一個不小心睡著了的、才見過幾次面的學妹身上？

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讓她一時忘了動作，只是呆呆地抱著那件還帶著他體溫（或者說，圖書館冷氣也未能完全驅散的他身上的微溫）的外套，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柔軟的布料。一種極其復雜的感覺涌上心頭——是窘迫（輔導時間睡覺太丟臉了！），是感激（他居然沒直接叫醒她或者冷臉走人），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被某種極細微溫柔擊中的悸動。這感覺太陌生，也太…不真實了。

“醒了？”清冷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沒有起伏，聽不出情緒。

顧嶼終于抬起了頭，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臉上，仿佛只是確認一個事實。他的視線在她抱著的外套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移開了，拿起筆在書頁上做了個標記。

“我…對不起！顧學長，我不小心睡著了！”林晚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手忙腳亂地將外套疊好，小心翼翼地遞還過去，聲音帶著明顯的慌亂和歉意，“謝謝…謝謝你的外套。”

顧嶼伸手接過，動作自然流暢，仿佛只是接過一支筆。他沒有多看一眼，隨手將外套搭在旁邊椅背上，語氣依舊平淡：“輔導時間結束已經超過十五分鐘。”

林晚的臉更紅了，簡直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她居然睡了這么久！還耽誤了他的時間！

“今天的進度是《力學》第一章矢量基礎的核心應用。”顧嶼仿佛沒看到她窘迫的樣子，開始公事公辦地總結，“重點在叉乘的物理意義和力矩分析。你記錄的要點回去再看一遍，有疑問下次提出。”他合上自己的書，整理桌面，一副隨時準備離開的姿態。

“哦…好，好的！謝謝學長！”林晚趕緊點頭，也手忙腳亂地收拾自己的東西。筆記本上記錄的內容確實很詳盡，她剛才睡著前記得的部分也都在。

顧嶼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搭在臂彎，另一只手拿著書和電腦包。他看了一眼依舊有些局促的林晚，薄唇微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淡淡道：“下次注意時間。”說完，便轉身邁開長腿，朝著圖書館出口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而孤冷，仿佛剛才那個蓋衣服的舉動從未發生。

林晚抱著自己的筆記本和書，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書架盡頭。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他身上那股清冽的皂角香，以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觸碰他外套布料時的感覺。

“下次注意時間…”他最后那句話，是責備嗎？好像也不是，更像是一種…陳述？林晚甩甩頭，努力想把那個清冷的背影和蓋衣服的溫柔舉動從腦子里趕出去。太矛盾了，這個人。

林晚抱著書，帶著一腦袋混亂的思緒回到宿舍。剛一推開門，就被守株待兔的蘇曉撲了個正著。

“晚晚！怎么樣怎么樣？第一次‘官方約會’感覺如何？顧大神講課是不是帥裂蒼穹？你們有沒有擦出新的火花？”蘇曉的眼睛亮得像探照燈，機關槍似的發問。

林晚把書放下，疲憊地嘆了口氣：“別提了…我在輔導時間睡著了。”

“啊？！”蘇曉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你…你在顧大神面前…睡著了？！我的天！他沒把你凍成冰雕嗎？”

“他…”林晚頓了頓，臉上又有點發熱，“他沒說什么，還…還給我蓋了件外套。”

“什么——？！”蘇曉的尖叫聲瞬間拔高了八度，差點掀翻宿舍屋頂。她猛地抓住林晚的肩膀，使勁搖晃，“蓋外套？！顧嶼？！給你蓋外套？！你確定你沒睡糊涂？！快！外套呢？！給我看看！”

“他拿走了…”林晚被晃得頭暈。

“啊啊啊啊啊！”蘇曉激動得在原地轉圈，“實錘了！實錘了我的晚晚！這還不是愛？！這是什么？！這就是愛啊！顧嶼的潔癖是出了名的！他的東西，別人碰一下他都嫌臟！他居然！把貼身的！外套！蓋在你身上！我的天！這簡直是星海大學年度十大奇跡之首！”

蘇曉的激動讓林晚更加心緒不寧。她想起顧嶼接過外套時那平淡無波、仿佛只是收回一件普通物品的樣子，又想起他最后那句“下次注意時間”的冷淡。“也許…也許他只是覺得圖書館冷氣太足，怕我感冒影響下次輔導？畢竟我是他的‘重點跟進對象’…”她試圖用理性分析。

“屁的重點跟進對象！那都是借口！”蘇曉斬釘截鐵，“晚晚，你信我的八卦雷達！顧嶼看你的眼神絕對不一樣！在食堂那次‘偶遇’我就覺得不對勁！還有筆記本！還有這次蓋外套！這妥妥的都是糖！是顧大神對你專屬的糖分！甜度爆表了！”

蘇曉越說越興奮，仿佛已經看到了美好的未來：“不行！我得把這個驚天大瓜記錄下來！‘高嶺之花為愛破例，貼心外套溫暖萌新’！這標題怎么樣？絕對引爆論壇！”她作勢就要去拿手機。

“蘇曉！”林晚趕緊拉住她，哭笑不得，“別鬧！這太夸張了！被顧學長知道，或者被別人誤會了多不好！”

“誤會？這明明是事實！”蘇曉嘟囔著，但還是放下了手機，湊近林晚，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晚晚，我跟你說，顧嶼這種人，外冷內熱，行動派！他不說，但他會做！這件外套，就是他的態度！你等著瞧吧，他肯定還會有下一步動作！我的CP，絕對是真的！”

被蘇曉這么一鬧，林晚原本就混亂的心緒更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漣漪一圈圈蕩漾開去，久久無法平靜。她坐在書桌前，翻開筆記本，上面是顧嶼清晰有力的字跡和她的記錄。指尖拂過紙面，下午輔導時他清冷的講解聲仿佛還在耳邊，而他俯身蓋下外套時那極其輕緩的動作，和外套上清冽的皂角香氣，更是無比清晰地烙印在感官記憶里。

蘇曉的話雖然夸張，但并非全無道理。顧嶼的潔癖和疏離是眾所周知的。他為什么會對自己“破例”？僅僅因為她是幫扶對象？還是…真的有什么別的？

這個念頭讓林晚的心跳莫名加速了幾分。她甩甩頭，試圖專注于筆記本上的內容，但那些復雜的力學公式似乎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腦海里反復回放的，是顧嶼在圖書館陽光下低垂的側臉，和他臂彎里那件曾蓋在自己身上的灰色外套。

“下次注意時間…”他最后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純粹的提醒？還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對她下次“表現”的期待？

林晚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一種從未有過的、微妙的期待感，混雜著淡淡的困惑和緊張，悄然在她心底滋生。她發現自己竟然開始有點期待下一次的輔導時間了。不是為了學習（雖然也很重要），而是…為了再見他一面，為了印證蘇曉那些瘋狂的猜測，或者，只是為了再看看他那雙深邃淡漠的眼睛里，是否真的藏著某種只對她才有的、不為人知的波瀾。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宿舍樓亮起了溫暖的燈火。林晚合上筆記本，那深藍色的封面在臺燈下泛著柔和的光澤。筆記本失而復得，輔導名單意外是他，圖書館里他無聲的守護…這一切，像是一道道無形的絲線，將她和那個名叫顧嶼的男生，越拉越近。

下一次的相遇，會是在哪里？下一次，他又會做出什么讓她意想不到的舉動？這個答案，如同投入夜色中的石子，在少女悄然泛起漣漪的心湖里，激起了無聲的回響。而命運的齒輪，正帶著一絲清冽的皂角香，悄然轉向了更深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