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四王叔只需應(yīng)對三監(jiān)的三支軍隊(duì)。”
“對,管叔鮮、蔡叔度的封地都在雒邑附近,他們應(yīng)該會先攻雒邑,所以周公已經(jīng)帶兵去雒邑增援了。”
成王吐出一口氣:“看來四王叔很快就能班師回朝了。”
“不對,我想問的不是這些。”
“啊,那大王是想問什么?”
成王招了招手,召公奭微微起身,向他湊近了些。
“我想問問你,伯邑考與我母后有什么淵源?”
“啊這……”召公奭嚇得跌回自己的座位,摳著酒杯上的紋路左右為難,“這我怎么說呢,都是邑姜王后的私事。”
成王覷了他一眼,趕緊給他把酒滿上:“你又沒說給外人,我自己家的事我還不能知道嗎?”
召公奭不敢說,連酒也不敢喝了:“大王不如去問邑姜王后呢?”
“喝呀喝呀,別停,我這不是剛好想到了,你又剛好在這兒,我就隨口問問。”
成王知道他酒量不好,就一直找各種借口給他灌酒,直到把召公奭灌得暈暈乎乎,才又試探著套話。
“時(shí)至今日,雖然我們還有仗要打,可我們終究是天下共主。”
召公奭紅著臉附和:“對,我們是最厲害的!”
“要是文王和伯邑考還在世,看到我們現(xiàn)在的成就,也會很欣慰吧?”
“文王自然是欣慰的,但伯邑考如果還在,這王位還能到你手里嗎?”
“召公說得是啊,伯邑考如果還在,這王位必定由他繼承,再傳給他的后人,我確實(shí)得靠邊站。”
“噯。”召公奭大手一揮,“也不一定,伯邑考如果還在,邑姜王后自然還是他的妻子,你是邑姜王后的兒子,你自然還是天子。”
成王手一抖,酒水撒了一身。
召公奭看見了,搖搖晃晃地就要起來替他擦拭。
成王趕緊將他重新按回座位上:“召公剛剛說的,母后與伯邑考是夫妻是何時(shí)的事啊?”
“就……”召公奭翻著眼珠子想了想,“伯邑考在朝歌當(dāng)質(zhì)子的時(shí)候。”
“那時(shí)候召公也在朝歌嗎?”
“我不在,我不在。”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朝歌發(fā)生的事呢?”
“我猜的。”召公奭神神秘秘地向四周看了看,確定無人以后遮著嘴輕聲道,“伯邑考生前所喚何名?”
“生前之名……是周邑?”
“不錯,男子以氏冠名,女子以姓冠名,周王室乃是姬姓周氏,他自然是喚作周邑。”
“所以呢?”
“這你還不懂嗎,邑姜王后所喚何名啊?”
“自然是邑……”
是了,邑姜王后姓姜名邑。
成王不由得開始相信召公奭的話,可是如果這是真的,那將會有更多的事說不通。
而召公奭已經(jīng)趴在桌上昏睡過去,再問不出什么,只得著人送他離開。
成王郁悶得連晚飯都沒吃,懷著復(fù)雜的思緒進(jìn)入夢中。
赤貍原本在等著成王夸自己,見他始終心不在焉的,赤貍有些不滿道:“你怎么了,是對占卜的結(jié)果不滿意?”
“不不不,很滿意,赤貍你真厲害,三個(gè)龜板都是吉,四王叔已經(jīng)帶兵東征了。”
赤貍得意地瞇起了眼睛:“那是。”
看著成王又陷入沉思,赤貍好奇道:“你在想什么,怎么總是心不在焉的?”
成王糾結(jié)了好久,終于還是忍不住將他從召公奭那兒得來的消息告訴了赤貍。
赤貍也陷入了沉思。
但它與成王不同,它想通了很多事。
相傳,文王在渭水偶遇直鉤離水三寸而釣的呂尚,宣稱他是周族三代所求的天命之人,并引以重用,“太公望”的尊稱便是由此而來。
可赤貍卻聽說過,呂氏部落被滅后,身為貴族的呂尚沒有被殺,而是作為奴隸被送到了殷都。
它從前一直想不通,殷都的奴隸怎么會跑到渭水,又怎么會那么巧就遇到了周昌,還與周昌相談甚歡。
如今看來,不過是演給世人看的一場戲。
或許在朝歌為質(zhì)的周邑與在朝歌為奴的呂尚之女一見鐘情。而周昌去朝歌覲見殷紂時(shí),曾拐道去見過這個(gè)親家,也就是這次,周昌與呂尚已經(jīng)結(jié)為同盟。
只是不巧的是,周昌接下來就被幽禁羑里,一待就是七年,他們來不及有什么動作。
至于邑姜為何嫁給了周發(fā),只怕是周邑被獻(xiàn)祭后,周昌為了鞏固同盟所為。
思及此處,赤貍不禁冷笑了一聲。一抬頭,正好成王一頭霧水地看著它。
它立刻調(diào)整好情緒:“不過是為了結(jié)盟而已,就如同文王獻(xiàn)祭伯邑考一樣。伯邑考被獻(xiàn)祭之后,殷紂不是立即就放了文王,封他為‘西伯’,還賜給他斧、鉞,賦予他征伐之權(quán)。”
成王嘴角抖了抖:“還是不一樣的,祖父結(jié)盟的方式還是柔和了許多的,比不得殷紂那么殘暴。”
赤貍小聲嘀咕道:“殷紂要是夠殘暴,當(dāng)初就該用呂尚祭祀,也不會有后來這么多事。”
“赤貍,你在說什么呢?”
赤貍翻了一個(gè)白眼:“等什么時(shí)候你們不用同類祭祀和殉葬了,你再這么說吧。”
成王有些尷尬,調(diào)轉(zhuǎn)話頭:“赤貍,你能從我的夢里出去嗎?”
赤貍舔爪子的動作一頓,皺眉道:“怎么,說了句不愛聽的,就要趕我走?”
成王連連擺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一直陪在我身邊,而不只是在夢里。”
赤貍歪著頭想了一下:“也不是不行,可我是妖,不能被別人看見,如果被人看見,我定會被人捉走的。”
成王輕輕拍了拍它的腦袋:“你這么小,隨便藏在哪里就看不見了,誰能找到你?”
赤貍驕矜地?fù)P起了頭:“那行吧。”
次日,當(dāng)春日的陽光透過窗縫照在成王臉上,將他鬧醒之時(shí),身邊似乎有什么熱乎乎的東西在偎著他。
成王想到了什么,輕輕地支起身子,果然看到一只毛絨絨的紅狐貍團(tuán)在身邊酣睡。似乎是被陽光打擾到了,它的兩只小爪子還捂在臉上。
成王抑制不住地?fù)P起了嘴角,身上卻一動也不敢動了,生怕驚擾了小狐貍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