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不知道它為什么突然提起了自己的伯父，只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你大伯是怎么死的嗎？”
成王咬牙道:“我當然知道，是殷紂殺了他，所以祖父才會立志要滅商。”
“確實是商王紂殺的，不僅殺了還做成了肉羹，分給了你的祖父、父親和叔父們。”
“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是說我祖父他們吃了我的大伯？”
“別激動啊，獻祭只是商人的宗教禮儀而已，伯邑考是被你的祖父當作祭品獻給殷商諸神了，分食祭品也只是分享諸神帶來的福佑罷了。”
看著不住干嘔的成王，赤貍繞到他身后，幫他撫了撫背。
成王忍著不適道:“我不信，祖父恨透了殷商，怎么可能獻祭伯父。”
“大概是因為他想取得商王紂的信任？”
成王不解地看著赤貍，它補充道:“彼時你的祖父因為違背盟約被商王拘禁在羑里七年，而伯邑考被獻祭之后，商王就放了他，那伯邑考不是為了結盟被獻祭了又是什么呢？”
“祭祀而已，我周朝又不是沒有，那么多奴隸不能用嗎，我祖父怎么可能用自己的親生兒子？”
赤貍瞇了瞇眼睛，身上散發出了一絲危險:“都是人類，奴隸能被獻祭，怎么你的伯父就不能了？”
成王縮了縮脖子:“我、我只是，從未聽過有哪個部落是用貴族獻祭的。”
赤貍恢復如常，戲謔道:“用貴族獻祭，好像確實是商王紂獨創，他在創新上倒是先人一步。”
“那，這又跟你說我周人多變有什么關系？”
“不多變嗎？用自己親生兒子的性命結下的盟約都能反叛，說是多變已經很客氣了吧？”
想到赤貍能救活莊稼的本事，成王調整好用詞，道:“你好像很討厭周人，確切地說，好像是討厭我的祖父。”
赤貍頓了頓，故作不在意道:“不不不，我是平等地討厭每一個人類。”
“那……”
你也討厭我嗎？
成王沒有問出口，轉而問它:“那你為何還一直幫我，也不求回報？”
赤貍又頓了頓，扯著嘴角道:“因為，我是來報恩的。所以我會一直幫你的，不用太過憂心，打起精神應戰吧。”
“我倒是想應戰，只是有些大臣說對方是我的叔父，不應應戰，若是動了刀兵，就是不孝不悌。”
赤貍不解:“什么是不孝不悌？”
“不孝是說我身為子侄對叔父動武，不悌便是說四王叔了，身為弟弟對兄長不敬。”
赤貍轉了轉眼珠:“他們是大臣，不管是你坐王位，還是你的哪個叔父坐王位，于他們而言并無不同，所以他們才會不支持打仗。可于你而言，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
“道理我懂，但我要以什么理由反駁他們呢？”
赤貍沉吟了片刻，忽地眼睛一亮:“周人不是信奉占卜嗎？用占卜來決定不就好了。”
“占卜？好是好，可是萬一……”
“沒有萬一！”赤貍興奮地抖了抖尾巴，“有我呢。”
第二天，成王召集眾臣，命周公旦取出文王曾經用過的大寶龜，來占卜請示天命。
儀式開始，成王向四周望了望，并沒有看到赤貍的身影，心里有些不安，但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成王緊張地看著龜板。
第一個，吉！
第二個，吉！
第三個，還是吉！
成王看向周公旦，后者也正看著他，兩個人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壓制不住的欣喜。
成王向周公旦點了點頭，周公旦馬上將占卜結果公之于眾，并痛斥主和派居心不良。
這下，再沒有人敢說三道四了。
周公旦反應迅速，立即開始召集大軍準備再次東征。
“這是王叔第二次東征了吧？”成王眼里的擔憂做不得假。
周公旦笑了笑:“大王不必憂心，第一次伐紂時兵力如此懸殊我們都能成功，這次自然不在話下。”
“王叔定要平安凱旋。”成王欲言又止。
周公旦點了點頭，正欲離開，又被成王叫住了。
成王吞吞吐吐:“王叔，有件事我思來想去，還是想問問你。伯邑考……真的是被祖父獻祭了嗎？”
周公旦似乎沒想到成王會問這個問題，一時愣在了原地。
“伯邑考真的被做成了……”
“都是過去的事了，大王怎么會突然問起？”
成王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道:“世人都說周公吐哺，禮賢下士。可是王叔，真的僅是如此嗎？”
“大王想說什么？”周公旦攥了攥拳頭，不等成王回話又道，“我不知道大王在哪兒聽到了什么胡言亂語，但是不管是什么，我只想讓大王知道，父王帶領我們兄弟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周朝。”
“王叔，我無意讓你傷心，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過去黑暗的經歷與我而言就像是一個永遠都無法愈合的傷口，大王確定要在上面再澆些酒嗎？”
成王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笑道:“祝王叔平安凱旋。”
“這件事我希望大王不要再提了，特別是在邑姜王后面前。”周公旦說完甩袖離開。
成王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心里像是被狐貍撓過一樣，好奇一浪高過一浪。
他迫不及待地召來了召公奭。
“大王。”召公奭看著成王坐立不安的樣子，趕緊開口安慰，“大王不必擔心，此次兵亂人數雖多，但不成氣候。”
“嗯，啊？”成王看著木幾對面自顧自倒酒的召公奭，有些沒反應過來。
“三監的軍隊雖都是精銳，但人數不足以與我軍抗衡。”
成王成功被帶偏:“三監的人數雖不多，但不是還有祿父和包括東夷在內的一些小國嗎？”
召公奭呷了一口酒:“他們看上去與三監是一派，但實則不然。祿父的目的很清楚，是恢復殷商天下共主之位，但三監的目的是取……”召公奭看了成王一眼，“而代之，所以他們必定不一心，而那些個小國，不過是趁亂劫掠，更不足為慮。”
“也就是說，只有祿父和三監的大軍向我們而來？”
召公奭搖了搖頭:“祿父應該不會跟隨三監來襲。商亡后，兵力已被分封給不同的貴族，祿父手里的兵力遠不如從前，他應當不敢進攻，只是采取守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