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你了，麻溜點出來！”

程心意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快速走向說話的人。

盡管身上很疼，但動作不快就會被踹。

說話的人穿著黑色勁裝，臉上帶著一張白色面具。白色面具除了露出他們的眼睛之外，完全包裹。

這里看管他們的人都是這樣的裝扮，一個個像是索命無常。

她扎的麻花辮早就變得凌亂，淺綠色衣裙上有干涸的血跡。

被粗暴地用黑色布條蒙住雙眼，綁住雙手。再被拉著往前走，她覺得自己活像一只被牽往屠宰場的羊。

不，羊最起碼還能看看風景，她除了待在這個暗無天日像牢房一樣的地方外，什么都看不見。

除去被活生生打死的，同她一批進來的人，在這些日子都已經被帶走了，她是最后一個犟種。

“帶過來了？”

被交接了。

要開始今天的洗腦了。

也是期限的最后一天。

程心意使勁攥著自己被綁住的手，之前修剪整齊的指甲早已長到她不喜歡的長度。不過，現在當她把指甲狠狠掐在手心里的時候，反而讓她喜歡，因為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這是最不安分的那個。”

“多打幾棍子就安分了。”

這樣類似的對話，她聽了好多遍。

也沒有一點心意，程心意這樣想到。

與此同時，一聲悶哼從她嘴里溢出。

今天晚上的棍棒比之前那些天都用力得多，和她判斷的沒錯，要結束了。

這力度，他們是想打死她。

一棍子接著一棍子打在她的身上。

他們不需要挨打者跪下，打得多了，像她這樣被動挨打的人遲早會狼狽地癱倒在地上。

不要哭，更不要求饒。

程心意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打，她早就不在數了，同樣，也不剩什么站著的骨氣了。

“叫什么？”

“阿……阿四。”

程心意蜷縮在地上，渾身顫抖，吐出的聲音磕磕絆絆。

“叫什么！”

又是一棍。

問話之人顯然不滿意。

程心意連忙喘勻了氣，大聲答道，“阿四！”

她被蒙住的雙眼睜得大大的，她才不叫什么序號。

“程心意是誰？”

“不知道！”

問話的人輕笑一聲，“程心意？”

她不答，只緊緊掐著手心。

“這里是何處？”

“身死之地，魂歸之處。”

“可有父母？”

“無父無母。”

“聽誰之令？”

“謹遵樓主之令。”

“程心意何在？”

她閉上了眼，很久之后，大概在她快疼暈之前，耳邊傳來一句，“阿四？”

“在！”

她通過了，被拖著帶往了一個新的地方。

被草草處理完傷口扔到床上，她才安心睡過去。

意識消失之前，她想，終于有床了。

還有，她是程心意。

根本也不可能是什么阿四。

這是永遠永遠不可以忘記的……

烈日當空，蟬鳴不止。

程心意不知道自己在這片樹林里走了多久。擦擦頭上的汗，舔舔發干的嘴唇。她在心里默默給自己打氣，加油，心意。爸爸媽媽肯定很快很快就來接你了。

到時候要纏著媽媽給自己吃一個雙球的冰琪琳！

不過，好奇怪。

她記得出發的時候，天氣沒有這么熱啊。

臨近開學，爸爸媽媽也終于是有了時間，同意陪她一起來爬山。她非常高興，穿著自己新買的一身藍色沖鋒衣，和他們比賽誰先到達山頂。

快到山頂的時候，她看見山路旁邊一叢長得非常可愛的白色小花，想過去拍一張照片拿給爸爸媽媽看。卻不想那處的土很軟，沒注意腳下一滑，從那處滾了下去。

腳好像扭到了，但沒有感到很痛，程心意就忍著沒有歇。

路邊野花不能踩，也不能亂拍。

程心意默默吐槽。

也不知道幾點了，手機也不知道摔哪去了。

今天來爬山的人應該很多啊，不應該一個也遇不到。正這樣想著，程心意看見前面有一個白色人影，穿得好像是漢服。

這個小姐姐好厲害，穿漢服爬山。

稍稍感嘆，程心意便趕快加緊步伐走過去。

“你好，你好，我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機么？我不小心和家人走失了，想借你的手機聯系一下。”

看清眼前的人，程心意驚嘆。好漂亮啊，這個小姐姐真的很像古人啊。

不，是氣質很像。

細眉鴉睫，水潤雙眼，一抹粉唇，白白嫩嫩的鵝蛋臉。清凌凌一身白裙簪花，背筐而立。

‘娉娉裊裊于林間，清泉緩緩不相及。’

程心意莫名想到這一句。

大概是她盯著看太久了，小姐姐有些羞，臉漸漸紅了，像是暈了腮紅在臉上。

“姑娘，何為手機？”

聽見這一句，程心意面上的笑有點僵了，“你說什么？何為手機？”

林阿花本還有些見到生人的羞澀，現下見這個打扮奇異的姑娘聽她回答之后，又連連問了好些譬如村里小兒都知道的問題，一副很是震驚的樣子，不免有些奇怪。

心下奇怪之余，也愈發不解。

阿爺，總說自己天生愚鈍，心智不敏。可是眼前這個外來人，卻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傻呢。

雖然長得很像自己前些日子帶回家的貍貓。

一樣大大的眼睛，圓圓的臉蛋。

用了一些時間消化，程心意確定了。

自己穿越了。

還是架空朝代。

什么玄朝，什么天祐年間，什么杏花村，她根本沒有聽過。

現在穿越大軍，連初中生也不放過了么。

她想找爸爸媽媽，想回家。

她不會再也回不了家吧……

她才十四歲，爸爸媽媽很愛她，她剛剛拿了期末考試第一名，還有一個星期開學……

這樣想想，程心意覺得自己的腳好痛，強裝的淡定也忍不住了，她慢慢往下縮，抱著自己的雙腿坐在地上。

細細白白的手上除了使勁的青筋外，還有一些小傷口。

程心意沒心情去注意，她只是不斷加些力氣，抱緊自己。

她的左手腕上系著一根紅繩，是剛剛那會爸爸媽媽在山腳廟里給她求來保平安的。

天吶，爸爸媽媽該有多傷心呢？

淚水在她的眼里慢慢積蓄，模糊了她的視線。

就在這時，她感覺自己的袖子被拽了一下。

那個古人不知道什么時候蹲了下來，水潤的眼睛擔心地看著她，“你別哭，是傷口疼么？”

“我有藥，我給你包扎，包好，就不痛了。”

林阿花不知道這個奇怪的姑娘，怎么一下變得沒有活力了，她看見那雙手上的細小傷口，以為她是疼哭了。

她也常常被樹枝劃，雖然傷口不大，但還是很疼。

沒關系，她很擅長給自己抹藥粉的。

程心意看看她，眼淚徹底崩不住了。

“嗚嗚嗚，還有腳，腳也扭了啊，嗚嗚嗚……”

“啊，這個我不會，我帶你找阿爺，你別哭啦。”

月明星盛，清風微撫。

杏花村，臨河邊一處茅屋小院。

“哈哈哈，多吃些，不夠，阿爺還做了很多。”林家阿爺笑咪咪地看著吃飯的小姑娘道。

這小姑娘年歲和他家阿花一樣大，也不知道怎么就能走失在這孤村野地間了。衣著奇特，舉手投足間看著也與一般姑娘不同。但是用飯時的一舉一動，卻看著斯文有禮。

想來，或不是一般人家。

也不知道她爹娘得多擔心。

“謝謝。”程心意已然換了一身同阿花一般的打扮。

淺綠衣裙，發間別花。只是頭發沒有阿花長，她沒有盤發髻，自己扎了兩個麻花辮，垂在肩膀兩側。

阿花帶她回了家，她很不好意思。

她之后該怎么辦呢？

去哪里呢，又能做什么呢。

她完完全全沒有目的，沒有去處，在這里孤孤單單只有她一個人了。

可是，就算再不行，也不能往壞處去想。

她得活著。

爸爸媽媽跟她說過，不管遇到什么情況，只要活著，活著就有希望。

“心意，心意，你吃魚，魚很好吃的！阿爺最善做魚了！”林阿花沒有注意到阿爺對程心意漫不經心的打量，她只覺得心意吃飯的樣子也像貍貓。

太好了，她可以有兩只貍貓了。

這樣想著，她笑得更加開心了。

邊笑還邊偷瞄程心意，兩只眼睛彎成了小月牙。

林家阿爺注意到，無奈搖了搖頭。

飯后，阿爺去洗碗，將阿花同她趕去玩了。

程心意打量著阿花家的小院，一棵杏樹，幾叢小花之外便是擺晾的藥材。

阿花說她家是行醫的，她阿爺醫術很好。

“你的傷還很痛嘛？”

林阿花笑嘻嘻地扯著她的衣袖。

程心意任她扯著自己的袖子，搖搖頭。

“那你怎么不開心呀？”林阿花細眉一擰，鼻頭微皺，嘴也不高興地一撇。

她不喜歡看見新伙伴不開心。

好久了，她好不容易有朋友了，還是她自己撿的。

村子里的那些人，她不喜歡。

不像心意，長得好看，聲音也好聽。

“我沒有不開心。”

程心意扯起一個笑容回道。

她只是迷茫，她不知道該做什么了。

吃飯的時候，那位阿爺問了許多，她已經把自己的信息基本都透露了。

與父母失散，孤身一人。

家鄉不在這邊。

今晚可以留在這里，可是明天她得自己找個去處了，總不能一直留在這里吧。

有些羨慕從自己同桌耳邊聽到的小說主人公了，她們帶著金手指或者系統穿越，最起碼知道自己該做什么才能回家。

而自己什么也沒有。

唉，突然也很想自己的同桌啊，她也像阿花一樣喜歡扯自己的衣服袖子。嘰嘰喳喳在自己耳邊講她看了哪些小說。要是沒有來這里，她開學之后，應該還能再次聽到吧。

程心意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

抬頭望著天上的星空。

心意，別怕，別怕，你很棒的。

林阿花陪了程心意一會，就被阿爺安排去整理屋子了。

“丫頭，你過來。”

程心意走過去看著這個面容慈祥的爺爺。兩只手默默在袖子里攥緊，身體不自覺有些僵。

“我剛才都看見了，丫頭，你別怕。阿爺不是壞人。”

程心意連忙擺手，焦急道，“沒有，我很感激，阿爺謝謝你，也謝謝阿花。我之后會報答你們的！”

林家阿爺看她急得漲紅的臉，心下憐意更甚。

“哈哈哈，那老爺子我就放心了。現下，我歲數漸長，阿花又是個憨的，你可愿在找到家人之前留下幫我采藥？”

程心意一驚，眼眸發亮，連忙九十度鞠躬，“謝謝阿爺！”

林家阿爺還沒意會這是什么意思，就見到阿花像個小炮仗似得沖過來纏著這小姑娘。

“這是做什么呢？我也要玩！”

“什么！心意真得要留下來陪我啦！太好啦！”

林阿花在夜間的笑容明亮如同天上星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