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主,我沒想到,她竟然敢偷我的藥。”胡有盡跪在地上顫著身子請罪。
冷素瀟陰著臉,“沒想到?我說過吧,這藥只有一瓶,是我給你,讓你去再制一瓶的。”他說著走到胡有盡面前,一腳將他踢倒,“現在你不僅沒有制出新藥,還將我這瓶也白費了!”
胡有盡忙又爬起來,“樓主放心,我已知曉那假死藥都是由哪些藥材所制,不日后便可制出。”
“最好如此,不然,你就像她的下場一樣。”冷素瀟面色稍緩。
林阿花被綁著身子,躺在地上,她滿身都是被鞭子打得紅色血印,除此之外,她嘴邊還不停地往外流著血。
好疼,好疼。
心意是怎么忍住的呢?
胡有盡和阿爺沒有任何關系,他不認識阿爺。他是真的要把她做成藥人。她從被帶過去之后就開始試藥,那些藥千奇百怪。但是只有一點相通,那些藥服下后會讓人從各個方面獲得痛。
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與心意相見那天,胡有盡不知道發現了什么,心情很好,所以同意她的請求。讓她那些天可以不用服藥,又或許是覺得她活不了多久,給了她一些衣服首飾,讓她沒有那么狼狽。
她是去見過程心意的。
在程心意被捂著眼睛綁著手回答問題挨打的時候,她被噤聲安排在一側看著。那位樓主,是個瘋子。他同她說,這樣的選試只是游戲而已,那些問題的答案除了樓里的人沒有人知道。
他喜歡把那些做錯事的樓里人放進去懲罰、折磨。檢驗他們是否是因不忠才會如此。而另外的就是和程心意一樣,他覺得有意思的人。
他告訴林阿花,他喜歡看她們倆個這樣感情深厚的人一起死,也喜歡看岳永仲那樣無情無義的人去死。
林阿花不能接受程心意受這樣的痛苦,更不能接受程心意去死。程心意是因為自己,才會被拉來成為這個瘋子眼中,玩物一般的存在。
所以在她得知有假死藥的時候,就決定了。
她要讓程心意逃出去,要她安然無恙地逃出去。
林阿花好慶幸,她做的一切是如此的順利。
可是,程心意為什么要回來呢?她不該回來的。
程心意感覺自己睡了一個很沉的覺,似是做了夢,但又不是很真切。夢里是一望無際的黑,她看見了自己的爸爸媽媽,他們笑著跟她說些什么。
兀地又夢見一個白衣古裝女子背對著她,等那女子轉身來看她的時候,她發現那女子對著她展開了一個笑容,只是笑得很悲傷。
“阿花,你怎么了?”
她聽著自己問道。
不對,阿花?
阿花!
程心意猛然驚醒。
她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頭讓自己清醒一點。就趕快走出了破廟。
這里是哪里?怎么才能回去?阿花騙了自己,她有危險。
程心意一臉焦急,不知道該從哪個方向走。往四周望去,只有望不盡的樹木。
“找到了。”星瀾和皓月不知從哪里突然出現,落在程心意面前。
往后退了幾步,程心意一臉警惕。
“怎么?以為逃跑成功了?”星瀾露出一個惡劣的笑。
“林阿花,死了。你不回去看看么?”皓月淡淡出聲。
程心意眼瞳瞪大,渾身發冷,“你們騙人……”,她小聲喃喃,又趕忙抓住皓月的衣角,“帶我回去!”
正午時分,陽光很暖。
程心意卻覺得很冷很冷,她抱著倒在地上的林阿花,她的一周圍滿了魂歸樓的人。由內到外,內圈是紫色人影,外圈是帶著白色面具的黑色人影。他們這些人冷眼看著圈內的她和阿花,手里舉著刀或劍或是其它武器。
“樓主。”
“樓主。”
隨著聲音,這個圈從外破開一條小道,冷素瀟從這小道中走了進來。“嘖,死了啊。”
程心意惡狠狠地看著他,雙眸通紅。
“畜生!”
這一聲下去,周邊圈子瞬間縮小。離程心意最近的星瀾皓月率先拿著彎刀逼近了她。
冷素瀟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而是出聲道“走吧,這場戲到此為止了。”
程心意閉了閉眼睛,逼著自己先忍下。她抱起林阿花,挺直身子,一步一步走出這個包圍圈。
她拿林阿花給她的銀子,給阿花買了新衣裙,新簪子。給她買了棺桲,叫人停在一處開滿杏花的地方。
這些日子,杏花已經不再開了。
一切安置好了,程心意拿著買來的酒,在林阿花的墳前坐下,默默飲著。她的心里由剛開始的亂,到現在異常的平靜。
一口一口嘬飲下那帶著辣帶著苦的酒,程心意白凈的臉變得紅了些,眼睛卻變得更為清亮。
她要回去。
她要回去。
憑什么他們這些畜生能安穩活著,而林阿爺、林阿花、還有村子里的那些人卻要去死呢?
沒有理由地殺害這些善良的、平凡的人,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么?
憑什么!
程心意閉了閉眼,她想到那天晚上,杏花村村民無力的反抗。
“你們不怕我們報官么?這么傷害無辜!我們只是平民百姓!”
“我們什么也沒錯!憑什么這么對我們!”
有人看到阿花帶人回來救治,說著“阿花和阿爺好心救人!你們這些白眼狼!”
“就是!還有沒有公道了!救人卻要被殘害!”
……
“報官?你們敢么?”
“公道?強就是公道。”
……
毫不講理。
程心意心里氣憤,將手里的酒壺摔了出去。
她想殺了他們。
她想報仇。
她也想……也想回家。
抱著自己,把自己縮成一團。
程心意放聲大哭。
四周是無邊的黑暗,天上星辰閃爍,月光溫柔。
第二天,陽光明媚,春風習習。
“樓主,第二場選試現在開始么?”皓月問。
冷素瀟倚在主座上,問了問時辰,說“再等等。”
臺上下等著參加選試的人不知道為什么今日選試會一等再等,只是謹聽吩咐。
冷素瀟耐心等著,當看見一個黑色單薄身影站在隊伍后面的時候,笑了笑,出聲“選試開始!”
在場的都是武力高強者,自是察覺到程心意加入了進來。
但是,無人出言。
對他們來說,不過多殺一個人罷了。
“這場賭局,我贏了。”冷素瀟對他身邊一個帶著銀色面具的白衣男子說著,
“這就是你選擇的劍么?”卿什問。隨即又開口,“真留下她,一旦有機會,她一定會殺了你。”
“皓月也說過同樣的話。”冷素瀟端起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你不懂,劍要夠鋒,夠利,就得夠狠,夠恨。而,女子的恨比男子更毒。”
“如此,卿什拭目以待。”卿什說完,就看向臺上的選試。
“不如再打個賭,這場選試,她能不能活下來。”冷素瀟興致勃勃。
“她會活下來。”卿什很堅定。
“因為樓主要她活。”
冷素瀟挑了挑眉,“卿什,我從不徇私。”
“選試結束!”
隨著這聲響起的時候,程心意松了一口氣,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她看了看不遠處站著的十三,擦了擦從額頭流下的血。
這個人為什么幫她兩次?
如果不是他一個人殺了那么多人,還不經意間救了她好幾次之外,她早就死了。
她是準備了很多東西,暗器,匕首,都在上面抹了毒藥。
但是,總歸沒有經驗,很難對抗。
這個叫十三的人,把她推向了成功。
“看來樓主早有安排。”卿什看了幾眼臺上站著的少年,“你要讓她學習冷家劍。”
“是啊,希望她不會讓我失望。”
程心意攔住十三,盯著眼前這個冷漠臉少年,“為什么幫我?”
“這種比試是多人,如果單人,你撐不過兩場。”十三注視著程心意認真道。
“之前也是你?對吧?到底有什么目的?”程心意追問著。
少年并不回答,只是說著,“你想學劍么?我教你。”
程心意皺緊了眉,盯著他不出聲。
十三?樓主?他們有什么目的?
究竟要做什么?
“劍哪有刀厲害,求我,我教你使彎刀。”星瀾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插嘴道。
皓月同樣和他在一起。
一群神經病。
程心意心想著,面上卻展露一個大大的笑容,聲音嬌柔“真的嘛?我求你,你就可以教我嘛?”
十三奇怪地看她一眼,抱緊了自己的劍。
星瀾靠近了她幾分,面上帶笑,連連點頭,“當然,只要你跪在地上,說一百遍'星瀾大人,求你教我',我就教你。”怕她不應,還加了一句“絕不食言。”
程心意聞著他湊近時那股帶著冷的香。她之前不知道這是什么味道,只是覺得很奇異。今天她在臺上聞到了,一個一個人倒下,血的味道沾在死掉的人身上,沾在活著的人身上,沾在那個死亡的長臺上。
皓月身上沒有么?程心意心里冷笑。不過是披著一層羊皮罷了。這里的每個人都惡心至極。
以為熏些香,那些味道就能被掩蓋么?
“好呀,我求你,教我!”程心意說著,就要將衣袖里藏著的匕首刺過去。不料,被星瀾攔了下來,他攥著她的手腕,將其扭向另一個方向。
程心意沒有吭聲,只是還拿著她那雙大大的眼睛死死看著他。星瀾哼笑一聲,“以為我傻么?”
“教你?你也配?”
說完,將程心意的手甩開,搭著皓月的肩膀離開了。
程心意握著自己的手腕,低著頭,在心里復盤。下次,她會出手更快一些。
“現在,要不要學。”十三出聲問。
“學呀!師父好!”程心意扯出一個笑容,掐著嗓子答道。“師父,我學多久才能和你一樣呢?”
“十年。”十三沉默一會,答道。“或許都不行。”
程心意黑了臉,那我學什么?
“師父說笑了,哈哈哈。”
“師父,你多大呢?”
“看著和我差不多大啊。”
“十六”十三答完,便往前走,不再搭理她了。
“哦哦。師父你別走啊,我告訴你我十五比你小一歲。我住哪里啊?”
“你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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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歸樓位于蘭城,那里地處偏遠,黃沙漫漫,多有刁徒。城內最繁華之處,便是魂歸樓所在。魂歸樓共有九層,地上一、二、三層設有信息坊、賭坊為收集信息、普通營收。地上四至五層設有秘籍坊、藥坊,為樓中最高階殺手所居。地上最高層,第六層為樓主所居之處。而地下三層設有試煉處、比拼臺,低階殺手多在此處。
外界有傳言,‘金鈴響,紫紗飄,鬼魅襲,身死,魂歸。’是為魂歸樓。又有言,魂歸樓是為不死不休,一旦被盯上,必死無疑。也有傳說,魂歸樓是由前朝余孽所建,目的是為推翻現在的玄朝天祐皇帝。
從之前山清水秀的山城到被帶到現在黃沙滾滾,人煙稀少的蘭城,程心意心中涌起的荒涼感更甚。
阿花,我一定回去看你。
在我報仇之后。
“快走!慢吞吞的,你不會還想逃跑吧?”星瀾從她身后走來,沒好氣道。
程心意翻了個白眼,不理他。這個人一天不找她事,心里就不舒服。
十三瞥了星瀾一眼,對程心意說“馬上就到魂歸樓了。”
程心意扯了扯嘴角,揚起一個敷衍的笑,“好呢。”
自第二場選試之后,她沒有再見過樓主。倒是一個帶著銀色面具的人常常出現。聽星瀾說,那個人叫卿什,是樓主選的“狼”。
忠誠的狼?聽話的刀?程心意在心里琢磨這二者的區別。忠誠不就是聽話么?既然一樣,為什么要選兩個。
她問過星瀾他是不是那把刀,他的臉色很奇怪,沒有回答。想來他不是。那么,刀是誰呢?這樓里的人,有名有姓的,貌似級別都很高。而像她這樣被叫序號的,級別就很低了。
十三說他執行任務失敗才會參加選試。程心意覺得他應該也有名字,他這樣厲害的,不應該隨意叫個序號。
讓她學劍……
是為了讓她成為“劍”么?
程心意冷笑,還真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