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博物館的燈光柔和得像融化的月光,淌過漢白玉展柜時,在明代永樂青花梅瓶的釉面上漫開層朦朧的光暈。泰英兩國警方的交接文件在長桌上鋪開,鋼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里,李青昭的指尖輕輕拂過瓶底——那道月牙形缺口旁,多了個芝麻粒大的印記,是顧一澄的戰術筆刻的五角星,邊角還帶著點沒清理干凈的金屬屑。
“這是標記,”顧一澄站在陰影里低聲說,黑色西裝的袖口還卷著,露出那片終于貼正的草莓創可貼,“里面摻了點鐵屑,以后再丟了,用金屬探測器一掃就知道。”她說話時盯著自己的鞋尖,牛津鞋面上沾著的波斯地毯絨毛還沒清理掉,是今早沖進拍賣行撿吊墜時蹭的。
周書禾突然蹲下去抱住梅瓶,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砸在釉面上,順著纏枝蓮紋的溝壑往下淌,在瓶底積成小小的水洼。“你受苦了呀。”她哽咽著用袖口擦眼淚,把上周在曼谷夜市買的蓮花掛墜輕輕系在瓶頸,“以后再也沒人能欺負你了。”
顧一澄站在她身后,伸出手又縮了回去,最后還是笨拙地落在她肩上,拍打的動作僵硬得像在拍打枕頭。周書禾的哭聲漸漸小了,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瓶底湊:“你看你刻的星星,像不像我們倉庫天花板上的那盞破燈?”顧一澄的耳尖在博物館的柔光里泛著紅,從口袋里掏出包紙巾塞給她,是草莓圖案的,和創可貼一個系列。
趙如意舉著手機在窗邊踱步,風把她的法條小冊子吹得嘩嘩響,活像只撲棱翅膀的白鴿。“根據《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第十六條,這批文物將由專機護送回國,”她對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工作人員念道,眼鏡滑到鼻尖也顧不上推,“保險金額按照市場估價的一點五倍計算,具體數字是——”
“夠買一百杯珍珠奶茶,加雙倍珍珠的那種。”顧一澈的聲音突然從李青昭的耳機里炸出來,背景里還混著薯片的咔嚓聲,“我剛用計算器算過,正好能鋪滿我們倉庫的地板。對了,國內新聞在播我們呢,張老太舉著咱們的隊徽接受采訪,說‘這群丫頭比廣場舞隊還能跑,追騙子比搶雞蛋還積極’。”
李青昭點開手機視頻時,周書禾正把蓮花掛墜系成蝴蝶結。社區花園的紫藤架下,張老太的藍布衫被風吹得鼓鼓的,手里的“昭禾澄澈意”隊徽歪歪扭扭別在胸前,鏡頭掃過圍觀的大爺大媽,每個人手里都舉著周書禾設計的宣傳小旗子,上面的卡通小人被風吹得東倒西歪。
“他們說要給我們搞個歡迎儀式,”周書禾突然破涕為笑,手鏈上失而復得的銀吊墜在光里閃了閃,“我表哥說包了輛加長林肯來接機,還說要在機場放鞭炮——”
“根據《煙花爆竹安全管理條例》,機場周邊禁止燃放煙花爆竹。”趙如意立刻合上小冊子,“但可以用電子鞭炮代替,既符合環保要求,又能——”
“知道了趙律師。”另外三人異口同聲,說完又都笑了。大英博物館的穹頂下,這聲默契的回應驚飛了角落的鴿子,撲棱棱的翅膀聲里,梅瓶的釉面映出五個模糊的影子,像朵正在慢慢綻放的花。
回程的專機平穩地穿進云層,舷窗外的云海像揉皺的棉花糖。李青昭靠窗坐著,紅筆在筆記本上勾勾勒勒,紙頁邊緣還留著倫敦霧水暈開的淺痕。顧一澈正把平板架在小桌板上,教趙如意用表情包回復工作消息,屏幕上跳出個舉著法條的貓咪,是她昨晚熬夜做的“趙律師專屬表情包”。
“這個‘收到’要用微笑貓,”顧一澈的指甲在屏幕上點得飛快,“對方是國際刑警,不能用那個翻白眼的——哎你別點撤回啊,三分鐘了撤不回了!”趙如意的臉瞬間漲成番茄色,抓著平板的手都在抖,活像捧著顆即將爆炸的炸彈。
過道對面,周書禾正趴在小桌板上給顧一澄的滑板貼新的反光貼。她把顧一澈網購的星星貼紙剪成鈴鐺形狀,指尖沾著的膠水蹭到顧一澄手背上,對方也沒躲,只是默默遞過張濕紙巾。“這樣晚上滑起來,就像拖著串會發光的鈴鐺。”周書禾把最后片貼紙按平,突然發現滑板邊緣刻著個小小的蓮花,是模仿拍賣行海報上的領針刻的。
李青昭合上筆記本時,紅筆在紙面留下個漂亮的圈。“下個案子,”她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機艙安靜下來,“敦煌壁畫流失案,線人說有三幅飛天圖藏在紐約的私人藏館,館長是個用壁畫當墻紙的瘋子。”
周書禾立刻舉手,手鏈上的銀吊墜晃得像顆小流星:“我認識大都會博物館的翻譯!她說他們保安隊長總念叨‘壁畫上的飛天像我奶奶做的糖人’,尤其是飄帶,跟拔絲紅薯似的能拉出老長。”她邊說邊用手比劃,差點撞翻顧一澈的可樂。
顧一澄從背包里摸出戰術筆,在掌心畫了個簡潔的飛天。線條利落得像用尺子量過,飄帶卻畫得格外柔和,在手腕處繞了個漂亮的圈。周書禾湊過去腦袋都快貼到她手上,突然指著飄帶末端喊:“這里少了個鈴鐺!飛天應該戴鈴鐺的,我在莫高窟畫冊上見過,腳踝上都掛著小銀鈴。”
顧一澄沒說話,只是轉動筆桿,在飄帶末端補了個小小的鈴鐺,形狀和周書禾手鏈上的分毫不差。兩人的呼吸在狹小的空間里交纏,周書禾突然發現顧一澄的睫毛很長,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像飛天飄帶的影子。
飛機穿越云層時,陽光突然像金色的瀑布涌進來,在五個人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斑。李青昭把紅筆別回耳后,封面上的“昭禾澄澈意”在光里閃著細碎的亮,每個字的筆畫間都藏著故事——“昭”字的點是曼谷機場的咖啡漬,“禾”字的撇沾著倫敦霧水的痕,“澄”字的豎鉤帶著戰術筆的鋒,“澈”字的三點水像極了周書禾的眼淚,“意”字的心,被她用紅筆描了又描,像顆跳動的小火苗。
“顧一澈,”李青昭突然開口,看著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文物打包視頻,“把紐約藏館的建筑圖紙調出來,重點標消防通道。”
“收到!”顧一澈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順便黑了他們的安保系統?我新學了招,能讓監控畫面循環播放《貓和老鼠》。”
趙如意已經從包里掏出本《美國文化遺產保護法》,眼鏡后的眼睛亮得像兩顆星星:“根據聯邦法典第18篇,非法持有被盜文物可處十年以下監禁,我們可以聯合FBI——”
周書禾突然從座位底下拖出個紙箱,里面塞滿了從倫敦帶的伴手禮。“給張老太的司康餅,給社區便利店老板娘的紅茶,”她一樣樣往外拿,最后掏出個精致的盒子,“給你們的——”
里面是五枚銀質徽章,都刻著“昭禾澄澈意”的隊徽,周書禾的那枚在鈴鐺處鑲了點碎鉆,顧一澄的則在星星標記旁刻了朵小小的蓮花。“我找唐人街的銀匠打的,”她把徽章分到每個人手里,指尖碰到顧一澄時,對方突然握緊了她的手,“以后出任務,就戴著這個當暗號。”
顧一澈的平板突然響起提示音,是社區群的消息。張老太發了段小視頻,舊書店倉庫的白板前圍滿了人,上面貼著她們在倫敦拍的照片——顧一澄舉著吊墜的背影,周書禾抱著梅瓶的側影,李青昭在拍賣行記錄的筆記,趙如意和律師視頻的截圖,還有顧一澈的平板屏幕特寫。
“倉庫的白板還等著我們回去更新,”李青昭望著窗外漸漸清晰的海岸線,紅筆在筆記本上畫了個大大的問號,“咖啡漬或許又添了新的,但只要這五個人還湊在一起——”
“再復雜的謎案,也總會透出光來。”五個人的聲音疊在一起,像首沒經過排練的合唱。陽光穿過舷窗,在她們掌心的徽章上投下小小的光斑,像五顆緊緊挨在一起的星星。
當飛機降落在首都機場時,周書禾突然指著舷窗外的彩虹尖叫。那道七色拱橋正好架在航站樓上方,像給這趟跨越了半個地球的旅程系上了漂亮的蝴蝶結。顧一澄拎著滑板走在最后,滑板上的鈴鐺反光貼在陽光下閃閃爍爍,活像拖著串會跑的星星。
李青昭回頭時,正看見周書禾踮腳給顧一澄別徽章,兩人的影子在地面拉得老長,像兩棵根須交纏的向日葵。她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徽章,突然覺得那道月牙形缺口和星星標記,都不再是傷疤——就像她們五個人,帶著各自的棱角和故事,卻在追逐真相的路上,拼成了最完整的形狀。
遠處傳來接機的歡呼聲,張老太舉著的錦旗在風里招展,“當代包青天,比廣場舞隊還能跑”的金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李青昭握緊口袋里的紅筆,知道新的卷宗已經在倉庫的白板上等著了,而這一次,她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