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澄家的浴室總彌漫著股薄荷沐浴露味，混著熱水器管道老化的鐵銹氣，在瓷磚縫里釀成瓶古怪的香水。顧一澈舉著改錐拆花灑，新染的藍紫色頭發扎成哪吒頭，發梢沾著的泡沫順著脖頸往下淌，在后背畫出道蜿蜒的小溪。“姐！你又把熱水器調成戰術模式了！”她對著鏡子尖叫，改錐“哐當”掉在瓷磚上，濺起的水珠正好打在她新做的美甲上，“這是洗澡不是拆彈！上次你調的模式，熱水忽冷忽熱，害得我以為自己在冰桶挑戰和桑拿房之間反復橫跳！”
顧一澄正對著鏡子貼膏藥，后腰的肌肉因為上周幫周書禾搬法律書閃了筋，此刻只能佝僂著背，像只被曬蔫的大蝦。她指尖捏著片草莓圖案的膏藥，是周書禾昨天塞給她的，包裝上還畫著只舉著杠鈴的小熊，配文“運動損傷專用”。“戰術模式省電，”她把戰術筆往瓷磚縫里塞，金屬筆身與釉面碰撞出清脆的響，“上次你洗澡洗了四十分鐘，電費單寄來的時候，媽拿著計算器算了三小時，說夠買顧一澈半年的薯片。”
浴室門被敲響時，周書禾的聲音裹著水汽飄進來，像塊浸了溫水的棉花糖：“一澄！我帶了新的磨砂膏！草莓味的，和你上次說喜歡的那款——”話沒說完，她推門的手頓在半空，目光落在顧一澄后腰沒貼好的膏藥上，那里露出道淺褐色的疤痕，像條沉睡的小蛇。“這是追玫瑰拍賣行那次留的？”她突然伸手去碰，指尖帶著磨砂膏的甜香，輕輕落在疤痕邊緣。
顧一澄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轉身，后背“咚”地撞在玻璃門上，震得置物架上的漱口杯叮叮當當跳起舞。藏在瓷磚縫里的戰術筆滾出來，在濕漉漉的地面上轉了三圈，正好掉進周書禾敞著口的帆布包，袋口還露出半塊沒吃完的桂花糕——是今早從倉庫帶的，本來想分給顧一澄當早餐。“別動，”她耳尖紅得能滴出血，抓過周書禾的手腕往旁邊甩，卻不小心碰掉了對方別在帆布包上的鈴鐺掛墜，“貼了藥膏會好得快，你別亂摸。”
“我看看都不行嘛，”周書禾彎腰撿掛墜，草莓磨砂膏的罐子從臂彎滑下來，在地上轉著圈，粉色的膏體濺到顧一澄的牛仔褲上，像朵突然綻放的小桃花，“上次在倫敦你為了撿吊墜，胳膊上劃的口子比這深多了，還不是我——”
“砰”的一聲，顧一澈踹開浴室門，舉著手機大喊：“媽問你們誰偷用了她的魚子醬面膜！那玩意兒貴得能買三箱奶茶，她準備過年時敷著去跳廣場舞——”鏡頭掃過周書禾手里的草莓磨砂膏，突然定格在顧一澄的脖子上，那里有個淡粉色的印記，像枚被水暈開的草莓醬漬——上周年糕混戰被周書禾咬的，當時對方嘴里還塞著半塊紅糖糕。
“哦～”顧一澈拖長音調，手機鏡頭在兩人之間來回掃射，藍紫色的發梢差點掃到周書禾的臉，“我說姐怎么最近總穿高領衛衣，原來是藏著小秘密呢。周書禾你可以啊，咬人還挑地方，這位置一看就是——”
周書禾慌忙把磨砂膏往身后藏，手肘卻“哐當”撞翻了置物架。沐浴露洗發水滾了一地，檸檬味的泡泡在瓷磚上炸開，顧一澄的戰術筆從帆布包里滑出來，筆帽磕在金屬地漏上彈出微型攝像頭，鏡頭正好對著兩人交纏的影子，在水汽氤氳的玻璃上投出團模糊的光暈。
“媽來了！”顧一澈突然蹦出浴室，聲音在走廊里拐了個彎，“她手里還拿著雞毛撣子！”
周書禾手忙腳亂去關攝像頭，指尖被筆帽夾出道紅痕，像條細小的血蚯蚓。顧一澄抓過她的手就往水龍頭下沖，冷水漫過兩人交握的手指，在地漏處旋成個小小的漩渦，卷著片周書禾掉落的睫毛。“笨死了，”顧一澄的聲音比薄荷沐浴露還涼，指尖卻輕輕揉著她被夾紅的地方，“不知道先按筆尾的開關嗎？”
“我哪知道你這破筆還有開關，”周書禾掙開她的手，突然發現自己的手鏈勾住了顧一澄的衛衣繩，銀鈴鐺纏在抽繩末端，像串被逮住的小螞蚱，“快解開啊，阿姨要是進來看到——”
顧媽媽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帶著雞毛撣子劃過門框的輕響：“小澈說你們在浴室打架？是不是又在拆熱水器？上次顧一澈把花灑卸下來當水槍，害得樓下王奶奶以為家里漏水，拎著拖把上來理論——”
周書禾突然“噗通”鉆進浴缸，水花濺得顧一澄滿臉都是。顧一澄迅速扯過浴簾遮擋，塑料布與瓷磚摩擦出刺耳的聲響，卻沒發現周書禾的手鏈勾住了浴簾的掛鉤，銀鏈在水汽里閃著細碎的光。“沒、沒有，”她背對著門結巴起來，耳尖的紅暈順著脖頸往下爬，“我們在研究戰術筆的——防水功能，對，就是測試它能不能在水里用。”
浴簾突然“嘩啦”滑落，周書禾頂著滿頭泡沫坐起來，發梢的水珠滴在草莓磨砂膏罐上，手鏈上的鈴鐺叮叮當當響個不停。顧媽媽站在門口，手里的雞毛撣子停在半空，看著浴缸里像只落湯雞的女孩，突然對著廚房喊：“老顧！你看這姑娘眼熟不？去年追那個賣假古董的騙子時，總跟咱閨女黏在一起，丫頭片子當時還咬了騙子的胳膊，跟只護食的小狼崽似的！”
顧一澄的臉“騰”地紅透了，比周書禾帶來的草莓磨砂膏還鮮艷。她慌忙去拉浴簾，卻被周書禾的手鏈絆住了腳，整個人往前踉蹌半步，正好撞在浴缸邊緣，后腦勺磕出“咚”的悶響。“姐你沒事吧？”周書禾伸手去扶，掌心的草莓磨砂膏蹭了顧一澄滿后背，粉色的膏體在黑色衛衣上畫出道滑稽的痕跡。
顧一澈舉著手機從門縫探進頭，鏡頭把這混亂的一幕全收了進去：顧一澄紅著臉揉后腦勺，周書禾頂著泡沫伸手去扶，兩人的手腕還被手鏈纏在一起，浴缸里的水漫出來，在瓷磚上匯成條小小的溪流，載著片從周書禾發梢掉下來的藍紫色頭發——是剛才顧一澈闖進來時蹭掉的。
“家人們快看年度抓馬大戲，”顧一澈對著鏡頭解說，聲音壓得像只偷油的老鼠，“戰術大師顧一澄和草莓精周書禾的浴室歷險記，現在點贊破萬，我就去把去年倉庫年糕混戰的視頻放出來——哎姐你別扔拖鞋！”
顧一澄抓起地上的拖鞋就往門縫砸，卻因為后腰的傷沒站穩，整個人撲進浴缸。水花再次炸開時，周書禾的手鏈終于從衛衣繩上掙脫，銀鈴鐺“叮叮當當”落在水面，驚得顧媽媽推門進來：“你們到底在干什么？！”
浴室里突然安靜下來，只有戰術筆的微型攝像頭還在兢兢業業地工作，把顧一澄滿臉泡沫的狼狽樣、周書禾手里捏著的草莓磨砂膏、還有散落一地的法律書——是周書禾剛才抱著進來想借給顧一澄看的——全都記錄了下來，像段荒誕又甜蜜的默片。
顧一澈舉著手機縮在門外，看著屏幕上飛速滾動的彈幕：“這浴缸play我給滿分！”“草莓味的戰術筆是什么新情趣嗎？”“求問那本《國際私法》是哪年版的，我也想用來增進感情（不是）”，突然覺得自己的直播間離被封不遠了。而浴缸里的兩人還在僵持，顧一澄的后腦勺還在隱隱作痛，卻忍不住盯著周書禾鼻尖的泡沫笑出了聲，像顆在薄荷水里炸開的草莓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