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么巧。
解語月經來了一個月之后沒有再來。試紙測出來,是兩條杠。
陳子斡聽到金老說:“醫院來電說,太太懷孕了。”大驚!
這頭解語回到家,春桃說:“少爺叫你去書房。”表情有些凝重。
進了書房,陳子斡直言道:“怎么自己去做檢查?孩子,打算留?還是去?”
解語道:“我不知道。”她一路都在想該怎么取舍。
陳子斡道:“我聽你的。”
解語仍是道:“我不知道。”
陳子斡道:“孩子還會有的。不想要,盡可以舍去。你比我們結婚那時反而瘦了。”
解語道:“容我想想。”準備出去,又轉頭道,“你…你認為…這是你的嗎?”
陳子斡直言道:“解語,我不能確定。沒有一個男人能確定。”
解語沒有說什么。
后面事情的發展超出解語的意外。新聞媒體大肆地報道,《陳太太懷孕,預約打胎,生父另有其人》,標題大同小異,有幾家媒體認為是被告肖俊杰的,有幾家揣測是一個叫胡漁的學生的。
解語是從新聞報紙上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多少有些諷刺。
沒有一家猜測是陳子斡的。連解語都覺得比起陳子斡,這孩子是肖俊杰,或是胡漁的,更可信。
陳子斡任由新聞發酵。
解語的壓力很大。這日在沙灘上,淘士元在遠處散步,走過來,笑問:“我這會靠近你,孩子有沒有可能,是我的?”
解語瞇著眼道:“你覺得是誰的?”
“不重要。”陶士元在她身邊坐下來,“他覺得是誰的?”
解語把臉埋在膝蓋里。
陶士元道:“他心胸沒那么小。你怕他誤會,你不要誤會他才是。”
解語把臉抬起來,看著遠處的地平線,心亂如麻。
陶士元道:“要不是他的,也沒什么。他經歷過一次,已經有現成的方案了。”
解語笑笑:“士元,謝謝你的安慰。”
是夜,解語沒有去陳子斡處,陳子斡也沒有來找解語。這讓解語下定決心,不要這個孩子。清白,比起接下去要承受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孩子出生之前,對他是痛苦,對自己更是。猜忌會將兩個人已有的火花化成灰燼。
可是打掉了,兩個人就不再有隔閡了嗎?
第二天白天,解語對陳子斡說:“我約了明天去醫院。”
陳子斡沒有說什么,只道:“我會打點好的。”
解語道:“本來說好打掉,打掉就打掉了。可這會打掉,我的清白就沒有了。”
陳子斡沉默。一會兒,他道:“你盡可以留下。你不怕辛苦的話。”
解語扯開嘴角一笑:“子斡,你覺得孩子是誰的?”
陳子斡道:“生下來,就是我的。”
解語別開身子,暗自抹眼淚,嘴里苦澀道:“你對我,你真實得殘忍。我不信你也這么對何夢露。”
陳子斡冷哼一聲:“我說什么,你才會覺得,我是疼你?你倒是說說看!”
解語不示弱道:“那你說,生下來是你的,你是它社會學上的父親,那生物學上呢?”
陳子斡道:“你要是那會告訴我,那個畜牲還得手了,我讓他牢底坐穿!”
解語這時,說不上委屈,也說不上感動,只覺得荒誕!
陳子斡不無后悔:“要是那樣,我會把諒解書拿給你讓你簽嗎?”
解語只是低頭哭泣。
***
醫院里,解語戴著口罩,看著最新的新聞播報,是高醫生所在的醫院的專家在接受采訪,采訪內容很簡單:射精是如何發生的?脊髓損傷對射精能力的影響。
那名專家最后道:“雖然脊髓損傷可能顯著改變射精功能和性高潮體驗,但這絕不意味著性生活的終結或失去成為父親的可能性。”
解語站了起來,可一時不知去向。這個新聞,她知道,是陳子斡的意思。
可她又坐了回去。她不確定他是在保護自己免于非議,還是保護他自己作為男性的尊嚴。
但很快,又站了起來。這是他的孩子,他們自然受孕的,不是試管的孩子。
可又坐了回去。她不想再遭一遍罪,哪怕這是他們難能可貴的孩子。
百轉千回。她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家里,金老說:“太太稍等,少爺這時在開會。我立馬問他的意思。”
解語又攔道,“不必了。我…我不打擾他了。不用告訴他我來過電話。”
金老還是找陳子斡說了太太打電話來。陳子斡愣了一會,道:“你讓她回來。”又對視頻那頭道:“Sorry,somethingurgentcameupwithmywife.Ineedtomakeaquickcall.Giveme5minutes?”說著就靜音。
他讓金老撥號給解語:“先回來。”
解語道:“我…”
陳子斡道:“什么都別說,先回來。”
解語仍是道:“我讓金管家不用跟你說,我剛才有點害怕而已。沒事的沒事的…”她的聲音更象是安慰自己,“我沒事的…早知道我那會吃緊急避孕藥了…我也沒想到…”那頭陳子斡試圖打斷,她仍是不停地言語,“…沒事的沒事的,只是個小手術…會過去的…你那邊結束了,能來看我嗎?”陳子斡剛要應聲,她又道:“哦…不用不用,好像觀察個1-2個小時就可以回去了。你忙你的。我沒事…”
陳子斡這時嚴肅道:“解語,這也是我的孩子。你先回來。我們再商量一下。”
“我太累了…”這頭解語哭起來,“小省才幾個月…又來一個…子斡,為什么呀…”
陳子斡道:“你先回來。就算要去,我陪你去。”
解語仍是嚶嚶啜泣。
陳子斡敏感到解語內心想留下這個孩子,而且她在等他一句話,遂道:“我們早晚都是要再要的,這會要了,你恢復也快,將來你做奶奶,也還年輕。”
果不其然,那頭解語笑了一聲。
陳子斡道:“聽話,解語,先回來。你想要,我們就留下來。你不想要,我們改天再去就是了。總之,你這會先回來。”
這頭解語低低應了一聲:“嗯。”
到家的時候,陳子斡在睡覺。解語就坐在他的床沿。許是太累了,自己不知怎么的也蜷縮著身體躺下了。
醒來后,陳子斡問:“解語,我們敞開天窗說亮話,都別猜來猜去的了。我問你,你答。”
解語點頭。
陳子斡問:“你跟那個學生,你說你沒有讓他碰你。你們沒有發生任何形式上的性關系,是這樣嗎?”
解語點頭。
陳子斡見她眼神有一絲躲閃,拿眼神問她:“是這樣嗎?”
“只是…”解語扶住胸口,“我沒讓他繼續。”
陳子斡還是覺得解語太單純了,也太小瞧自己了,道:“你盡可以放松,有也不會怎么樣,這是我安排的。他如果不能讓你滿意,我自然會安排換一個人。我只要你快樂。但凡我有的,我都給你。我給不了的,我自然會補償你。”
解語道:“我的肉體和愛不能分離。”又頗有些委屈:“我知道,男人的肉體是肉體,愛是愛,你們是分的很清楚的。”
陳子斡道:“我只有三個要求,必須避孕,不可接吻,不談性以外的事情。其他,你大大方方的,我盡可以接受。”
解語別開臉,沒有說話。
陳子斡又問:“那一天,那個姓肖的畜牲,‘碰’你了嗎?”
解語反問:“你不能容忍他碰我,難道能容忍其他人碰我嗎?”
陳子斡道:“他違背了你的意志。”
解語道:“你安排的,一樣也違背了我的意志。暴力強迫和鴉片誘惑都違背了我的意志。”
陳子斡看著解語,霎那的失神。
解語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你所謂的補償,帶來的,只不過是同鴉片一般短暫的迷幻快感,隨之而來的是沉淪,長久的痛苦和毀滅。”
陳子斡從來都討厭忠貞的女人,因為她們總是索要更多,自己忠貞的同時,也要男人忠貞,矢志不渝。何夢露走的時候懷孕了,她說懷的是他的小孩,那又怎樣。他無法容忍她內心的嫌惡。他陳子斡不要這樣的女人,也不想要這種女人的孩子,哪怕那也是他的。他對何夢露,根本不是解語嘴里的“疼愛”。他是個頂無情的人。
他要解語,沒有其他理由。她的眼神干凈得像那天的天和海,藍藍的,沒有一點雜質。他甚至可以點頭結婚。也無所謂她想要的是女兒,而不是可以“傳宗接代”的兒子。歐洲可以女王接位。他陳子斡的女兒一樣可以。
解語要走,他是肯的。他不愿意她走,是因為她說了那句“我愛你”。多么庸俗啊。又是多么美妙。
陳子斡不需要女人。
但需要愛。
他甚至愿意迎合她,討好她。要知道,從來只有別的女人跪著迎合自己,討好自己。
但那一夜,陳子斡卻覺得自己是個男人,一點都不卑微。他只不過討好了他心儀的女人,他想要她快活。
而她回報的快樂,是他這么久以來頂快樂的快樂。
這時,解語的聲音傳來:“你為什么不這么安排何夢露呢?”
陳子斡聽著解語的質問,聽著她把自己的安排等同于鴉片,又把它同肖俊杰的暴力強迫并列,想到那一天她肉體所受的傷害和精神的壓力,他感到一絲窒息。難道,在她眼里,自己倒成了肖俊杰一流?
又聽見解語回答他之前的問題:“我沒讓他‘碰’我。我差點,打死了他…”說著冷哼一聲:“我看新聞了,是肖家的人,客廳還有你爺爺跟他爺爺的合照呢。我如果打死了他,也許現在有麻煩的,是你呢。”
陳子斡被將一軍,心里有些不悅。
解語自顧自道:“我說算了,你為什么要追究到底?我回來了,你又放過他?難道他強奸未遂,就可以從輕發落嗎?”
陳子斡聽出解語語氣里的怪罪,這時冷冷道:“陸解語,我問過你的意思。”
解語道:“你讓金管家問我:肖家要上訴,兩件罪名他駁不了,量刑上…少爺問太太的意思。我能怎么說?”
陳子斡面色有慍。
解語道:“那天,我搞得不好也死在那里了!”聲音變得尖利。
陳子斡讓自己冷靜下來。他不想被女人的情緒牽著鼻子走。
“死就死了,爛命一條。我隨便你怎么處置他。”解語看似云淡風輕地道。
陳子斡道:“我知道了。那天我想起來,我也后怕。”
解語“哇——”的一聲哭出來。
他知道,她想要的,無非是他的理解和疼惜。他給。他輕而易舉就擊敗了她的控訴,捅破了她所有的偽裝。
解語哭了一會,很快不傷心了,抹干了眼淚,道:“子斡,是你的。”
陳子斡道:“我知道了。不是我的,也沒事。”
“真的是你的!”解語揪著他的衣領氣急,“你…我受不了…”她趴在被子上哭,她的聲音伴隨著哭腔聽不分明,大概是,“我也不想要,可是我怎么辦…我就不該回來,我就不該說出來,我是…自取其辱!”
陳子斡本不是這個意思,也由著她哭。她許是哭累了,聲音弱了許多,只剩下抽涕。他才道:“解語,是你的孩子,我都要。是我的,最好。不是我的,我也可以負擔。你別哭了。你想要,你盡管留下來;你不想要,盡管舍棄。不用去管別人想的。凡事,有我呢!”
這時解語把頭側過來,象是在回味他的話。
“你相信我?”
陳子斡道:“我很少相信人。”
解語又問:“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他們都沒有‘碰’我?”
陳子斡道:“難道我說信你,你就相信我說的話了嗎?”
“你連騙都不肯騙我…”解語失魂落魄地起身,走出房門。
***
陳子斡對金老說:“跟肖家說,諒解書,我們反悔了。”
金老道:“恐怕肖家已經提交給二審法院,做成正式案卷材料了。”
陳子斡道:“我們不是留了一手,只拿過去簽字的材料,你讓靈石想辦法。”
“確定嗎?”金老提醒道:“這么一來,陳肖兩家只怕…為一個女人…”
陳子斡道:“她是我的女人,你搞清楚!”
金老沒有再言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