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葉藍說，“月月，你可能不了解我們單位，我沒有給你介紹，但你想必可以猜出來。我們有最完善的晉升機制，有國內數一數二的福利待遇。至于所謂的‘五險一金’，又或者是其它各種能給到你的東西，我們這邊都是有的。你要留在那邊是因為什么，你們秦總不給你走嗎？”

秦總一聽這話，忙擺手，哭喪著臉。

拜托，雖然別人一口一個“秦總”叫著，可他心里明白，他的“總”是總監的總，而他只是個總監代表，說到底也是為別人打工的。

一個只來公司一個月的小女孩被質檢單位挖走，于他而言能有什么損失呢？

公司又不是他開的。

茆明月見著秦總的反應，有些想笑，“不是的，藍姐，沒有任何人攔我，是我自己不想走。”

原來在葉藍和黃中宇下樓的時候，茆明月又收到了阿豪的私信，他問她，“要不要下午上麥說幾句心里話，單純的文字太冷漠了，就算是道別也要好好開口才是。”

她其實心里也不得勁，幾年下來的陪伴，一句“拜拜”就結束了嗎？

她還記得第一次聽阿豪唱歌的時候，他的聲音那樣溫柔，從來不會在網絡上停留的她為著一句歌詞站住了腳。

“回憶的畫面，記錄的語言，愛始終是你手中長長的線......”

那個時候她還沒有畢業，宿舍在一樓，窗戶外面是一片土地，上面長著草，長著樹，長著石板臺階和清冷的月光，長著蟲族數千年來積攢下的語言，依舊是微弱的，溫柔的問候。

“你好。”阿豪說。

“你好。”她打字回應。

自那之后，只要阿豪開播，她就第一時間出現，唯獨在22年的最后一晚有過缺席。她想證明自己是否重要，阿豪也如她所愿發來祝福。

新年快樂！

雖然發來的時間是01:16，可畢竟是發來了。

再后來，阿豪的直播慢慢有了起色，一開始是涌進一大批粉絲，后來是遇上了幾位“大姐”。她們很有錢，用絢麗的禮物特效幫著阿豪砸出一條唱歌的路。

他唱的歌越來越好聽，也越來越單一，直播的設備開始升級，有了聲卡，有了可追蹤人臉的鏡頭，有了很多東西。

唯獨沒了一開始的青澀。

茆明月昨天晚上睡不著覺，下午在直播間里她提了一嘴，“你還記得你唱歌的初衷是什么嗎？”

其實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么說這句話，也許是由來已久的痛苦，眼睜睜看著熟悉的人變得陌生；也許是愛，想著喚醒沉睡的夢；又或許是莫名的占有欲，曾經的那個阿豪只有他擁有過，只要變回來，他就是她的。

他卻說：“能這樣唱，能被姐姐們喜歡，我就很開心了。”

可誰是不開心的那個？他不在乎的。

如果單單是這樣，茆明月可以死心。

下播后，阿豪發來信息，“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相信我，我沒有忘記那些東西。直播間說的話是給她們聽的，不然她們該要不消費了。只要有了錢，我什么不能做到？”

茆明月不知為何受了刺激，她勸道：“這一年下來，你的收入一定很高了。你有多久沒休息啦，抽空去外面玩玩，別去人多的地方，去景色好的地方，去找找自己。”

阿豪問她，“我天天直播就一個人，再去人少的地方我不得孤單死？你再幫幫我，多和大姐們溝通溝通，她們看你這樣喜歡我，肯定有很多話要問你呢，多給她們講講我們的以前。”

同樣的話他說過很多次，以前究竟有什么值得重復講述的，茆明月不懂，不過那些人確實更喜歡他了。甚至有人會在六一兒童節這天給她發來六十一塊錢的紅包，作為她的“辛苦費”。

還有一位名為“無敵小羊”的用戶干起和她一樣的“工作”，——記記歌名，歡迎大姐回家，感謝禮物......

她兩年才從阿豪手里得到的管理員，無敵小羊一個月就獲得了。

阿豪說，“正好你也休息休息，總不能只靠你一個人。”

她信了。

見著阿豪的邀請，她回道：“上麥之后我要說些什么？”

“當是老朋友，隨便聊聊天。”

茆明月看著自己的銀行卡余額，這份工作的工資要下個月發，目前只有先前攢下的三萬元。她一咬牙，往賬戶里面充了九千塊。

她聯系了一位經常在直播間聊天的粉絲，問她待會要不要去直播間玩。那人當然會去，那人也很喜歡阿豪。

茆明月說，“整個直播間，我只和你認識久。你有沒有想法給阿豪刷點禮物。”

那人說，“姐，我是真沒有錢。”

茆明月私信給她轉去一千塊，“下午我可能要上麥，你到時配合我，我們一起給他送點......放心，他不會知道的。”

這件事誰都不知道。

聽到葉藍的詢問，她說：“沒什么理由，只是不想離開而已，和秦總無關。”

說完，彼此都沉默下來，葉藍那邊似乎在開車，有人按了喇叭。

葉藍說：“時間還很充裕，你再好好想想......”

“我想的很清楚了。”茆明月斬釘截鐵道。

“男孩子也很物質的，為什么不全部給他呢？”電話那頭傳來清冷的聲音，是黃中宇在說話

“什么？”葉藍有些疑惑，“你該不會告訴我，月月正在追求哪個男孩子，還要給人家花錢，所以拒絕了我們的邀約吧。”

茆明月愣在原地，她能察覺到秦總的審視目光。她天天待在房間里，能不能接觸男生他最清楚。

“怎么會呢？”黃中宇說，“我和她又不熟。不過如果有女孩子要追我，我得看到她的全部誠意，不然先不說我會不會不信任她，只她自己就覺得虧欠了。”

掛斷電話后，葉藍瞪著黃中宇，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沒有告訴我。別想騙我，你的能力我最清楚。”她怕他不說實話，威脅了一句。

黃中宇無奈，把茆明月看直播的事情講了出來，“任何要加入組織的人，我必須要知根知底，這算不得什么秘密。”

“這是你不同意她加入我們的理由？”

“她太粗心了，剛剛那份旁站細則的頁眉她忘記去掉了。我不大喜歡這樣的人，對自己的工作太不認真。”

“是你太斤斤計較，”葉藍說，“那我問你，為什么現在同意了。”

她盯著黃中宇看了許久，歪著腦袋一點點靠近他。

他往后躲著身子，“因為你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