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明心正喊得起勁,想著自己好不容易來一趟,表哥竟躲著不見,越怒氣蹭蹭蹭的往上漲,她正要爆發,忽覺周圍空氣似乎驟然冷了幾分。
她下意識地停下叫嚷,扭頭一看,便對上了一雙毫無溫度、如同深淵寒冰的狹長眼眸。
“……”
看到聞亦寒那張千年寒冰一樣的臉,賀明心囂張的氣焰莫名一窒。
她認得這個人,聞亦寒,人如其名,就是表哥那個冷得像冰坨子一樣的同門師弟。
看見聞亦寒的一瞬,她本能地有點發怵,可那從小便驕縱慣了的性子立刻讓她從不外懼,隨即腰板一挺,便色厲內荏地瞪回去:
“看什么看!本小姐來找表兄”
聞亦寒在她面前一步之遙站定,玄色的身影帶來巨大的壓迫感。
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眼前聒噪的少女不存在一般,銳利的目光越過賀明心,冷冷地便掃向了那幾個賀家護衛。
那眼神冰冷刺骨,帶著毫不掩飾的警告和驅逐意味。
幾個護衛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在聞亦寒無聲的威壓下,幾人面面相覷,最終硬著頭皮,極其緩慢且艱難地……往后挪動了一小步。
賀明心見自己帶來的護衛竟然被聞亦寒的一個眼神嚇退,頓時覺得顏面大失,氣得俏臉通紅的說道
“你們退后干什么?!本小姐讓你們退后了嗎”
“還有聞亦寒!你什么意思?!你難道想管我的閑事?!”
“你是不是吃....”
“吵死了。”
三個字,如同三顆冰雹,砸得賀明心一愣。
緊接著,聞亦寒的目光似乎極其隨意地在她發髻上那支最為華貴、一看便知價值連城的白玉蝴蝶簪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沒有任何情緒,卻讓賀明心莫名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
下一秒,聞亦寒動了。
他的動作快如鬼魅!賀明心甚至沒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覺得頭頂一陣極其輕微的微風拂過,發髻微微一松!
叮鈴——
一聲清脆的玉石碎裂聲響起!
賀明心愕然低頭,只見她那支心愛的、由整塊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栩栩如生的蝴蝶簪,此刻正靜靜地躺在她腳邊的青石板上,斷成了兩截!那展翅欲飛的玉蝶翅膀,碎成了好幾片!
“啊——!!!我的簪子!!!”
賀明心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瞬間忘了找衛瑾風,也忘了聞亦寒的可怕,滿眼都是她碎掉的寶貝,心疼得幾乎要暈過去。
“聞亦寒!你竟敢毀我簪子!”
“你...你知不知道這簪子有多貴啊,我跟你拼了我!!!”
她尖叫著就要撲上去,卻被聞亦寒一個冰冷的眼神釘在原地。
那眼神里沒有任何威脅,只有一種純粹的、看死物般的漠然,仿佛在說:再上前一步,碎的就不止是簪子。
賀明心被這眼神看得遍體生寒,滿腔怒火瞬間被澆熄了大半,只剩下恐懼和委屈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再看到聞亦寒那極具壓力的眼神,終于繃不住了,眼淚猶如珍珠一般緩緩淌下,緊接著一個轉身便跑了出去,邊跑還伴隨著細碎的嗚咽聲。
這時聞亦寒不再看她,無視了地上碎裂的玉簪,步履從容地走向滄浪宮大門側后方的那根廊柱。
陰影里,衛瑾風看著表妹終于離開,這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著裝便從屋內走了出來。
此時聞亦寒恰巧走到衛瑾風面前,有些眉頭微皺的問道
“這就是你表妹?”
聽聞這話,衛瑾風臉上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苦笑,顯然不想多談這位讓他頭疼的表妹,隨即便岔開了話題。
“有勞師弟,這份解圍之情,師兄記下了。”
聞亦寒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目光掃過衛瑾風,有些斟酌著開口道
“師兄今日有事否?”
說到這個,衛瑾風突然便想起來了那個人生地不熟,一個人孤零零在飛鳴宮修煉的季寧,隨即有些懊惱的道
“壞了,原本今日要過去看看季寧師妹的,結果被明心這么一攪和,竟耽擱到這個時候了!”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日頭已經明顯偏西。
“我還是讓飛鶴傳信過去,告訴師妹晚些過去為好,不然......”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要轉身去取傳訊用的紙鶴,
“季寧?”
聞亦寒捕捉到這個陌生的名字,冷寂的眸中閃過一絲意外
“便是飛鳴宮新來的師妹?”
他之前隱約聽說過靈霄真人慕玄知破例收徒,但具體細節并未關注。
衛瑾風聞言停下動作,點了點頭,臉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對那位小師妹的溫和
“正是,季寧師妹年紀雖小,性子卻甚是乖巧懂事,就是……”
他語氣微頓,帶著一絲真誠的惋惜,
“可惜口不能言,與人交流頗為不便。”
“所以玄知師叔不在飛鳴宮的這些日子,才特意托付我,代為照看一二,以免她初來乍到,多有不適。”
衛瑾風這番話本是平常解釋,卻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聞亦寒那萬年冰封般的面容上,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清晰可見的波瀾!
“你是說……”
聞亦寒的聲音罕見地出現了一絲凝滯,那雙幽深冷寂的狹長鳳眸驟然睜大了些許,里面翻涌著難以置信的驚愕
“靈霄真人新收的親傳弟子……竟不會說話?!”
這太荒謬了!
靈霄真人慕玄知是誰?那是站在九州之巔、俯瞰眾生的絕世強者!
他收徒的標準,哪怕只是記名弟子,都足以讓各大宗門的天驕打破頭去爭搶!
天賦、心性、根骨、悟性……哪一樣不是萬中無一?
而要招收的親傳弟子,那更是承載著傳承衣缽、延續道統的重任!其意義之重大,不言而喻!
可現在,衛瑾風告訴他,這位被靈霄真人破例收為唯一親傳弟子的女孩,竟然……是個啞巴?!
這簡直顛覆了聞亦寒對慕玄知這位師叔的所有認知!
他那位師叔,看似淡漠無情,實則眼光毒辣到苛刻,行事更是深謀遠慮,從不做無謂之舉。
他怎么可能收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孩子做親傳弟子?這背后意味著什么?是這女孩身上隱藏著驚世駭俗的秘密?還是……師叔他……?
無數念頭如同電光火石般在聞亦寒冰冷的腦海中閃過,可他的明面上還是沒有一絲異樣。
“是,季寧師妹確實無法言語。”
“不過師叔既然收了她,想必自有深意。”
“師妹雖然無法開口,但觀其言行,靈臺清明,悟性也不差,應當只是體質……有些特殊罷了。”
衛瑾風點到即止,巧妙地截住了話頭。
他掐指算了算紙鶴飛往飛鳴宮的大致時間,估摸著季寧應該已經收到了晚些過去的訊息,這才稍稍安心。
看著眼前這位剛剛才幫自己解了大圍的冷面師弟,衛瑾風心思微動。
聞亦寒性情孤僻,極少主動關心他人之事,方才聽聞季寧“失語”時的劇烈反應實屬罕見。
這或許……是個讓師弟稍微接觸一下宗門事務、融入同門的機會?況且,飛鳴宮那位小師妹,確實讓人不放心。
想到這里,衛瑾風的臉上重新掛起那溫和得體的笑容,帶著幾分試探,自然地問道
“師弟若暫無他事,可否……一同前去飛鳴宮看看?”
他語氣輕松,仿佛只是順路邀約
“季寧師妹初來乍到,又無法言語,多個人照應,總歸穩妥些,況且……師弟向來孤僻,多結交些同門,終究不是壞處”
聞亦寒聞言,冰冷的眸子再次掃向衛瑾風時,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
就在衛瑾風以為這位師弟會像往常一樣,丟下一句“麻煩”或者干脆無視,直接轉身離開時——
聞亦寒薄唇微啟,吐出一個極其簡短、卻讓衛瑾風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的字:
“可。”
聽到這話,衛瑾風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了一下,隨即化為更深的驚訝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
成了?!這位孤僻的師弟竟然答應了?!看來自己減輕壓力的時機有望。
聞亦寒沒有理會衛瑾風的驚訝,只是面無表情地補充了一句
“只是順路。”
“好!好!”
衛瑾風立刻反應過來,笑容更加燦爛了幾分
“那便有勞師弟了。我們這就動身吧,免得讓季寧師妹等急了。”
他不再耽擱,率先引路,朝著飛鳴宮的方向走去。
玄衣冷峻的聞亦寒,則如同一個沉默的影子,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遙的地方。
兩人一藍一黑,一溫潤一冷冽,氣質截然不同,卻又奇異地并行。
很快,飛鳴宮那清雅別致的輪廓便出現在視野中。
衛瑾風正要上前叩門,卻見聞亦寒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他那雙冷寂的眸子微微瞇起,銳利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瞬間鎖定了緊閉的宮門。
“等等。”
“等等!”
在察覺危險這方面,兩師兄弟向來敏銳
兩人側耳凝神,似乎在捕捉著什么極其細微的波動。
“這是……?”
兩人對視一眼,只覺飛鳴宮周圍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且混亂的能量殘留!
這股殘留的氣息極其稀薄,若非聞亦寒和他本身修為高深,幾乎就要忽略過去。
但這氣息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說明問題——飛鳴宮內,不久前剛剛發生過某種超乎尋常的能量暴動!而且,似乎還伴隨著劇烈的精神沖擊!
聯想到季寧師妹那“特殊”的體質
衛瑾風的心猛地一沉,臉上溫和的笑容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與擔憂。
他不再猶豫,立刻上前一步,也不搖鈴了,抬手便要叩門。
“季寧師妹!你還好嗎師妹?”
衛瑾風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急切,手指叩在門環上,力道加重了幾分。他身后的聞亦寒,周身氣息已如寒潭凝冰,袖中手指緊握,銳利的目光仿佛要將那扇門穿透。
飛鳴宮內果然有異!那殘留的能量波動,冰冷、精粹卻又混亂,夾雜著痛苦驚悸的精神余韻,絕非尋常!
就在衛瑾風準備再次叩門,甚至考慮強行破門而入的瞬間——
“唰!”
飛鳴宮沉重的大門,毫無征兆地、由內向外驟然洞開!
速度之快,竟帶起一陣微弱的氣流。
門開的瞬間,一張清冷如霜雪雕琢、俊美得不似凡塵的容顏,猝不及防地撞入了衛瑾風和聞亦寒的視線!
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袍,墨發如瀑,身姿料峭挺拔如孤峰寒松。
來人竟不是季寧。
而是慕玄知!
“師……師叔?!”
看到慕玄知的那一瞬,衛瑾風臉上的急切和凝重瞬間凝固,化為極致的錯愕,甚至連聲音都卡了一下。
他萬萬沒想到,本該外出未歸的靈霄真人,竟會在此時出現在飛鳴宮內!
見到這個場景,聞亦寒冰冷的瞳孔亦是驟然收縮!
他比衛瑾風更敏銳地捕捉到了慕玄知身上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那慣常的、如同萬載玄冰般深不可測的冷寂依舊在,但在這冷寂之下,卻隱隱透著一股……極其細微的疲憊感?如同經歷過一場耗盡心神的鏖戰。
更讓聞亦寒心頭凜然的,是他那如同野獸般對血腥氣極其敏銳的嗅覺——雖然極其淡薄,幾乎被慕玄知身上清冽的冷香所掩蓋,但他還是捕捉到了一絲……極其新鮮、尚未完全散去的……鐵銹般的血腥味!
這味道……來自慕玄知本身?還是……?
聞亦寒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探針,不動聲色地、極其迅疾地在慕玄知身上掃過。最終,他的視線定格在慕玄知垂落于身側、掩在寬大袍袖下的右手袖口處——那里,一片素白無瑕的衣料上,赫然沾染著一點極其微小、卻刺目無比的……暗紅色!
血跡!
衛瑾風顯然也看到了那點刺目的猩紅,
“師叔?!您受傷了?!
可慕玄知并未回答衛瑾風關于傷勢的疑問,也不打算回答。
只見他的視線掠過衛瑾風,在聞亦寒那張冷峻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卻也但并未多問,反而是淡淡的開口道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