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站在“深度思維科技“大廈前調整呼吸。玻璃幕墻反射著晨光，整棟建筑像一塊巨大的水晶矗立在CBD中心。她今天特意穿了藏青色西裝外套，內搭白色絲質襯衫，將相機包換成了公文包——全副武裝的專業形象。

“林小姐，許總正在等您?！扒芭_小姐笑容甜美，刷卡為她打開電梯權限。

電梯上升的三十秒里，林微反復檢查手機備忘錄中的合作條款。這是她第一次接受商業委托，對象偏偏是許沉的公司。那天在咖啡館，他提到需要為新產品“視覺思維“系統設計一套美學模板，報酬豐厚得讓人無法拒絕。

“就當是普通客戶。“她對著電梯里的倒影喃喃自語，卻看見鏡中的自己眼角閃過一絲動搖。

電梯門開啟的瞬間，林微差點撞上一個懷抱文件的男人。

“程宇？“她瞪大眼睛。

許沉的大學室友、當年傳遞“分手訊息“的程宇同樣震驚，文件夾“啪“地掉在地上。他比大學時胖了一圈，西裝領帶歪歪扭扭，還是那副不修邊幅的模樣。

“微微？真的是你！“程宇彎腰撿文件，耳根發紅，“許沉說可能會和你合作，我還不信...“

“你們一起創業？“林微幫他拾起散落的紙張，

“技術總監?！俺逃顡蠐项^，突然壓低聲音，“聽著，關于當年的事...“

“林小姐到了？“許沉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他今天穿著深灰色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林微注意到他手腕上依然戴著那塊手表——大四時她送的生日禮物，表帶已經磨損。

程宇像抓到救命稻草般迅速撤退：“我去調試新算法！“臨走前對林微投去一個復雜的眼神。

許沉辦公室寬敞明亮，一整面落地窗俯瞰城市全景。林微的視線卻被對面墻牢牢抓住——那里整整齊齊掛著二十多個相框，全是她這些年來發表的作品，按時間順序排列，最早的一張甚至是大四期末作業。

“你調查我？“林微聲音發緊。

許沉站在窗邊，陽光給他輪廓鍍上一層邊?！肮娙宋锏淖髌泛茈y不看到。“他語氣平靜，卻無意識轉著手中的鋼筆大學考試緊張時他總會這樣。

林微走近那面“林微作品墻“，發現每張照片下方都貼著便簽紙，上面是許沉工整的字跡，記錄著拍攝時間、地點和技術參數。有些信息連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2018年4月...這張明明只在大學校刊發表過...“她指尖輕觸一張圖書館角落的照片。

“校慶特刊第23頁。“許沉走到她身旁，保持著一臂距離，“那天你等了四小時，就為捕捉那一束穿過百葉窗的光?！?/p>

林微胸口發悶。她記得那天——許沉消失后的第七周，她強迫自己回到正常生活，卻在按下快門的瞬間想起他曾說“光影是你的魔法“。

“我們開始吧。“她轉身走向會議桌，用力咬住下唇——這個習慣動作讓許沉眼神一暗。

接下來兩小時，他們討論了“視覺思維“系統的核心理念。許沉希望將人類審美模式數字化，需要林微提供專業攝影視角。談話逐漸從生硬變得流暢，當林微解釋構圖法則時，許沉甚至像大學時一樣，突然抓起筆記本畫起示意圖。

“就像這樣，視覺重心與邏輯重心的平衡...“他推過草圖，指尖不小心擦過林微手背。兩人同時縮回手，空氣仿佛瞬間帶電。

林微清了清嗓子：“許總對藝術這么了解，為什么還需要我？“

“技術可以分析規律，但無法復制靈魂?！霸S沉注視著她，“就像我知道黃金分割的所有公式，卻永遠拍不出你的照片。“

這句話讓林微心跳漏了一拍。她低頭整理資料掩飾慌亂：“我需要兩周時間準備方案。“

“不急?！霸S沉手機突然震動，他看了眼屏幕，表情驟變，“抱歉，我接個電話?！?/p>

他快步走出辦公室，但隔音不佳的門板還是傳來只言片語：“...我說過別打這個號碼...母親怎么樣...醫生什么時候到...“

林微假裝沒聽見，卻被桌上一個相框吸引它面朝下放著，不像其他作品那樣被驕傲展示。她猶豫片刻，還是翻過來看，隨即愣住了。

那是張被撕毀又粘合的照片，上面是大學時的她和許沉在黃山迎客松前的合影。許沉背著她的相機包，她戴著他的棒球帽，兩人笑得毫無陰霾。照片邊緣殘留著水漬痕跡，像是...淚痕？

“抱歉，家里有點事。“許沉推門進來，看到林微手中的相框，整個人僵在原地。

“你還留著這個?！傲治⒙曇糨p得像羽毛落地。

許沉慢慢走近，從她手中接過相框：“撕掉那天就后悔了?！八粗笓徇^照片上的裂痕，“粘了整整一夜?！?/p>

他們沉默相對，七年光陰在空氣中無聲流淌。林微想問的問題有千百個，卻一個也說不出口。

“許總，十五分鐘后的會議...“秘書敲門提醒。

“知道了。“許沉迅速恢復商業精英的冷靜模樣，“林小姐，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開車了。“林微收拾文件起身，在門口停頓片刻，“那張照片...我那里有底片，可以給你完好的副本?！?/p>

許沉眼睛亮了起來，像是被點燃的星辰：“好?！?/p>

電梯門關閉前，林微最后看到的畫面是許沉站在作品墻前，手指輕觸她最新展覽的海報，背影孤獨得像一座雕像。

林微坐進車里，額頭抵著方向盤深呼吸。后視鏡中的自己眼角發紅——她以為自己早已釋懷，可以平靜的面對他。

手機突然響起，是陌生號碼：「謝謝你來。附上項目資料包，密碼是你生日?！?/p>

林微盯著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方良久，終于回復：「收到。建議密碼改為項目啟動日期更專業?！?/p>

發送后她立刻后悔了。這樣刻意的疏遠反而暴露了內心的動搖。果然，許沉回復很快到來：「好。但系統會記住原始密碼?！?/p>

林微把手機扔到副駕駛座，啟動車子。開出車庫時，陽光如洪水般涌來，她不得不抬手遮眼。恍惚間想起大二那年春游，她在刺目陽光下拍照，許沉突然用掌心為她擋住光線。

“這樣就好。“當時她透過他的指縫取景，拍出的照片意外獲得老師盛贊。后來暗房里，許沉吻著她說：“你總能從殘缺中看見完美?！?/p>

回憶如潮，林微不得不靠邊停車平復一下心情。她打開相機包，取出隨身攜帶的備用相機那是許沉送她的二十歲禮物，快門上還貼著他寫的“微微之眼“小標簽。

鏡頭對準窗外車水馬龍，林微按下快門。取景框里，陽光穿過高樓縫隙，在柏油路面上畫出一道金色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