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馬碧雞坊的星巴克還沒開始營業。林微站在晨霧中，手指緊攥著相機包帶子。早上六點，她留下字條說去拍日出就離開了客棧，沒告訴任何人，包括許沉她來見趙醫生的事。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許沉的消息：「落地了。你在哪？」

林微沒回復。她盯著街對面正在開門的咖啡店，猶豫要不要進去。昨晚那段錄音在她腦海中循環播放“只要他按我們說的做，你和那女孩都會安全。“那個“女孩“是指她嗎？許沉的離開是為了保護她？

“林小姐？“

一個白發老人從巷子陰影處走出來，駝背，拄拐杖，眼睛卻亮得驚人。他穿著過時的中山裝，領口別著褪色的醫師徽章。

“趙醫生？“林微后退半步。

老人點頭，警惕地環顧四周：“我們不能在這里談。跟我來。“

他們穿過兩條小巷，來到一家老式茶館。趙醫生選了最角落的位置，背靠墻壁。服務員上茶時，他的手一直發抖，茶水濺到病歷袋上。

“許志遠是我的病人。“他開門見山，推過一個泛黃的檔案袋，“他的腦溢血不是自然發作。“

林微翻開檔案，里面是CT片和手寫診斷書。專業術語看不懂，但紅色標注的“藥物誘發？“幾個字觸目驚心。

“什么意思？“

“有人在他茶水里下了藥。“趙醫生壓低聲音，“事發當天，許沉接到電話趕回家，看到父親倒地，書房保險柜大開。那些人威脅說，如果他不配合，下一個就是你。“

林微的指尖瞬間冰涼：“哪些人？“

“銀行的人，還有，“老人突然噤聲，眼睛瞪大看向門口。

林微轉頭，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正走進茶館，正是昨晚出現在她客房門口的人。趙醫生猛地站起，將一疊文件塞給她：“藏好！去找許沉！“

鴨舌帽男人快步走來。趙醫生突然推翻茶桌，熱茶潑灑間推了林微一把：“后門走！“

林微本能地抓起文件沖向廚房。身后傳來打推搡聲和瓷器碎裂的脆響，她沒有回頭，穿過廚房通道沖進小巷。心跳如擂鼓，她拐了三個彎才停下，背靠墻壁大口喘息。

文件最上面是張照片，許沉父親躺在病床上，胸口連著監護儀，而床邊站著的西裝男子，赫然是現在某銀行副行長周先生。照片背面寫著日期：是許沉消失前一周。

手機再次震動，許沉的來電。林微顫抖著接通：“有人跟蹤我，趙醫生他...“

“位置！立刻！“許沉的聲音像繃緊的鋼絲。

林微發去定位，十分鐘后一輛黑色轎車急剎在她面前。許沉跳下車，襯衫領口敞開，眼睛布滿血絲。他雙手扶住林微肩膀：“受傷了嗎？“

林微搖頭，許沉已經將她塞進車里：“機場，現在！“

“趙醫生還在那里！“林微掙扎著看向車后。

“那不是真的趙明德。“許沉咬牙道，“真的趙醫生三年前就移民加拿大了。“

林微如墜冰窟：“那剛才的老人...“

“陷阱。“許沉猛打方向盤，“他們以為你來找證據。“

車駛入高速，林微才注意到許沉右手手背在流血，指節處有新鮮的擦傷。

“你和人動手了？“

許沉沒有回答，緊盯著后視鏡：“系好安全帶。“

后視鏡里，一輛無牌越野車正加速逼近。林微抓緊扶手，突然意識到許沉說的“他們“不是虛構的威脅——七年前迫使許沉離開的力量，現在仍在活躍。

越野車猛地撞上他們車尾，林微的頭狠狠撞在頭枕上。許沉咒罵一聲，油門踩到底。儀表盤指針飆升，車窗外的風景模糊成色帶。

“文件袋！“他喊道，“看看里面有什么！“

林微哆嗦著打開皺巴巴的病歷袋。除了那張照片，還有幾份化驗單和一封未寄出的信。信封上寫著“致吾兒許沉“，字跡顫抖得幾乎難以辨認。

“你父親寫的信...“

許沉下頜線條繃緊：“念。“

林微抽出信紙，許志遠的筆跡虛弱但清晰：「沉兒，周氏父子在銀行系統埋了定時炸彈。我發現的漏洞不是失誤，是他們故意留下的后門。現在他們要滅口，別回來！那個女孩也不安全...」

又一聲撞擊打斷了她。越野車這次從側面擦過，金屬摩擦發出刺耳尖叫。許沉急轉方向盤，車子甩出危險弧線，文件散落一地。

“抓緊！“許沉突然急剎，越野車失控沖向前方。他趁機拐下高速，鉆進狹窄的縣道。

五分鐘后，確認甩掉追蹤，許沉將車停在一片廢棄工地。他熄火轉身，雙手捧住林微的臉：“讓我看看，撞到哪里了？“

林微額頭有一塊淤青，許沉的拇指輕輕撫過，眼神暗沉如暴雨前的海。這個距離，她能聞到他身上混合著皮革和冷汗的氣息，看到他睫毛投下的陰影在微微顫抖。

“為什么？“她突然問，聲音嘶啞，“七年前為什么不告訴我真相？“

許沉的手僵住了，緩緩垂下：“告訴你然后呢？一起被毀掉？“他苦笑，“你那年的留學offer是羅德島設計學院，全世界攝影師的夢想。“

“所以你替我做了決定？“林微聲音提高，“連選擇的權利都不給我？“

“我父親被下藥，母親被監視，你被威脅！“許沉一拳砸在方向盤上，“你以為我喜歡當英雄？我只是...別無選擇。

林微從沒聽過許沉這樣的聲音像受傷野獸的低吼。她想起錄音里那個模糊的抗議聲，想起許沉父親說的“那女孩什么都不知道“。

“這些年，“她艱難地開口，“你一直在監視我？“

許沉搖頭，從錢包夾層取出一張折疊的紙條，遞給她：“只是偶爾確認你過得好。“

紙條上是她歷年展覽的時間地點，從大學畢設到上月個展，一行行整齊記錄。最下面寫著一行小字：“愿她永遠不必知道這些黑暗。“

林微的視線模糊了。她想起第一次個展上那束沒有署名的白玫瑰，想起某次雪山遇險后神秘出現的救援隊，想起總在她最困難時刻出現的“好運“。

“晨星文化...“

“是我。“許沉承認，“也是程宇。我們輪流當聯系人，確保不引起懷疑。“

車外開始下雨，水滴敲打著擋風玻璃。林微看著雨痕中的許沉，他比記憶中成熟太多，眸中的光芒依舊——那是十九歲時在暗房里對她說“你總能從殘缺中看見完美“的少年眼神。

“那個SD卡...“她輕聲問，“你原本打算告訴我什么？“

許沉猛地抬頭：“你解密了？“

“只聽到一段錄音。你父親說'別動那女孩'...“

“他們給我48小時考慮。“許沉聲音沙啞，“要么消失，要么看著你'意外'受傷。那天晚上我用你的相機序列號加密了所有證據，發給你作為...保險。“

林微想起那個加密文件名為《給微微的備份計劃》。原來那不是行程表，而是許沉留給她的護身符。

“后來呢？“

“我休學一年，打工還債，同時收集證據。“許沉啟動車子，“兩年后創立深度思維，用AI分析銀行流水，找到了周家洗錢的證據。“

“所以你父親...“

“罪名減輕，但已經太遲。“許沉盯著雨刷的節奏，“藥物損傷不可逆，他現在住在瑞士療養院。“

林微突然明白許沉辦公室那面作品墻的意義——那是他在黑暗中前行時，唯一能看到的星光。

回城路上，許沉換了條路線，不時查看后視鏡。林微整理著散落的文件，突然發現化驗單背面有行手寫數字：“HSBCZürichA/C8734-9002“。

“這是...“

許沉瞥了一眼，瞳孔驟縮：“瑞士銀行賬號。周家的黑錢通道。“他立即撥通電話，“程宇，查HSBCZurich賬戶8734...對，就是周的海外金庫。“

掛斷后，車內陷入沉默。雨越下越大，車輪碾過積水的聲音像沉悶的心跳。

“我們現在去哪？“林微問。

“酒店。明天最早航班回江州。“許沉側臉在霓虹燈下忽明忽暗，“周家知道你拿到了證據，不會善罷甘休。“

林微望向窗外，雨水中的昆明霓虹模糊成斑斕色塊。分開的疑問終于有了答案，卻沒有想象中的釋然，只有沉甸甸的疼痛，是許沉獨自承受的那些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