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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秦婉臻又一次坐在梳妝臺前,從匣子里摸出那根華麗無比的蠟燭;蠟燭點燃后的火苗順著她的臉頰爬上她的眼眸,只是昏黃的鏡中人卻是一張冷得近乎麻木的臉。這一次,秦婉臻真真切切地瞧見塔中的巨獸從鏡中向她撲面而來,她瞪大雙眼,直直暈了過去。
再一次睜眼時,不出她所料,眼前果然又是那座熟悉的九層宋式塔,這一次她沒有在林中醒來,而是幸運的來到塔面前。不過天空已經全部黑了,從塔門處可以瞥見里頭隱隱約約的燭光。秦婉臻斷定那位燭先生就在里頭,這一次沒有先前的膽怯,甩了甩衣袖就走了進去。
一襲玄色長袍的俊美男子手中憑空躥起火苗,嘴角邊依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容。他對秦婉臻的出現一點兒也不意外。甚至饒有興趣地打量她那張慍惱的臉。
還未等燭陰開口,秦婉臻先一步上前抓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問到“不是說保準是個男孩兒嗎!?可是那老婆子竟然斷定我腹中胎兒是個女孩,那老婆子斷胎從未失手,那必定就是你耍的我!”
“夫人別急嘛,你的欲望我很喜歡,想必鹿蜀亦是如此。您已經把最不想要的孩子給除去了,剩下的嘛,就看看這座山,這座塔愿不愿意幫你咯!”燭陰輕輕握住衣領旁的兩只手,冰涼如玉的聲音幽幽地傳入秦婉臻耳里,婉臻的手也泄了氣似的垂下,迷惑又無助地看著他。
“夫人,記住,這里是欲念山,山中有無數人同您一樣,都在迫切尋找著所求,等你從這里出去了,您的愿望嘛,自然也會實現的。記住,這里,是欲念山。”話音剛落的瞬間,燭陰便如風般消失不見,只留下案臺上的一處小小火光。
“你到底要干什么?!這次又要耍什么花樣!”可任憑婉臻如何呼喊,就是沒有燭陰的身影。
秦婉臻甚至能清晰地聽見自己顫抖的呼吸聲,可是腳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她望見佛像背后,走出一個人影,是一個女人!她能看到那個女人梳著兩根麻花辮,手腕上依稀可見一個鐲子,走路的姿態也像極了一位故人。
那女人逐漸走向前來,卻在光線交界處停了下來,把自己的臉藏在黑暗中,手臂往上一抬,她故意教秦婉臻瞧她手上的翡翠鐲子,在光亮下透出熒熒光澤。
頓時婉臻便慌了神,她對這鐲子可是再熟悉不過了,一瞬間,豆粒大小的汗從她腦門上滴了下來。
“夫人不記得我了嗎?這才過去多久啊,咱們又見面了呢。喏,你送我的,我一直好好戴著呢。”女人清脆的聲音傳來,卻帶著怨氣。她走出來,纖細的手卻不斷撫摸著她干癟的肚皮,宛若一個孕婦,整個人瘦得像一具骨架;皮膚光滑至極,朱唇不點自紅,不難想象是個美人兒,只是眼眶處是空洞的,她一邊“咯咯”地笑著,一邊用沒有眼珠子的眼眶凝視秦婉臻,簡直是詭異!
“水杏,水杏,你聽我說,我不是要故意害你和你的孩子的!”婉臻被嚇得癱坐在地上,淚水止不住地流,“我,我……我不能賭你生的就一定不是兒子!如果他是個男孩兒,我和我的女兒會被趕出何府,我和老爺這么多年了,我不甘心同他打下的家業就這么被一個外人所享用!我求求你,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吧,求求你,放過我,放我回去,求求你……”
血從水杏深淵般的眼眶流出,她嘴角扯出一抹凄厲的微笑,“可憐你?那誰來可憐我啊?”血止不住地從眼眶中流出來,一滴一滴地落在水杏白色旗袍上邊,她將旗袍從腹部撕開,一雙嬰兒的手捅破她干癟的肚皮,接著是嬰兒的頭鉆出,不到十秒,一個血肉模糊的嬰孩就從水杏腹中爬了出來,難辨性別。這嬰孩比一般孩童的頭要大,他拖著詭異的四肢向秦婉臻爬去,全黑的瞳孔,咧開嘴露出他那排尖尖的牙齒,嘴里不斷念叨著“媽媽,媽媽,你不是一直渴望有個男孩嗎,我來當你的孩子好不好,好不好……”
婉臻大叫著不要,可這嬰孩哪肯放過她,徑直就要向她腹中鉆去。伴隨水杏凄厲的大笑,秦婉臻看到四周和這個詭異嬰孩一模一樣的孩童蜂擁著向她襲來。她再也忍不住了,隨即放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