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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見你在下雨天

傾斜的傘

雨是午后驟然潑下的。

起初不過是灰白天幕上稀疏的幾滴,砸在圖書館寬闊的玻璃幕墻上,留下蜿蜒的印跡,像遲來的淚痕。

頃刻間,那稀疏便成了滂沱,天地被一層密不透風(fēng)的灰白水簾嚴嚴實實地罩住了。窗外的世界在雨聲中模糊、變形,喧囂的市聲被隔絕,只剩下嘩嘩的、永無止境般的雨聲,敲打著地面、屋頂,也敲打著瞿竹無所依憑的心。

圖書館寬大的玻璃門不斷開合,帶進一股股潮濕清冷的水汽和匆忙避雨的人。

瞿竹獨自站在靠近大門的檐下,那點狹窄的遮蔽聊勝于無,斜飛的雨絲裹挾著寒意,依舊頑固地撲打在她單薄的裙擺和裸露的小腿上,激起一陣細密的寒顫。

她懷里抱著幾本厚重的專業(yè)書,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冰冷的濕意透過薄薄的布料,一點點滲入皮膚,再滲進心里去。

就在這片混沌的灰白與喧嘩的雨聲中,一個身影從遠處緩緩而來,劈開雨幕,朝著圖書館的方向。

瞿竹的心,毫無預(yù)兆地,在胸腔里重重地撞了一下,又一下,沉悶得發(fā)疼。

……

是許霖亓。

隔著層層疊疊的雨簾,他的輪廓并不真切,像隔著一塊磨砂玻璃。

可那走路的姿態(tài),肩背挺直的線條,甚至是那把深藍色大傘微微傾斜的角度,都如同烙鐵燙在瞿竹記憶的最深處,只消一眼,便足以喚醒所有沉睡的、帶著尖銳棱角的碎片。

她猛地低下頭,視線死死釘在懷中那本《時間簡史》深藍色的封面上。

硬殼的書脊硌著掌心,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痛感。

心臟在肋骨后面瘋狂地擂動,咚咚作響,震得耳膜嗡嗡直鳴,幾乎蓋過了鋪天蓋地的雨聲。

她用力咬住下唇內(nèi)側(cè)的軟肉,一絲淡淡的鐵銹味在口中彌漫開來。不能動,不能抬頭,不能讓他看見自己此刻臉上必然寫滿的狼狽與驚惶。

三年了,她以為自己早已筑起足夠堅固的堤壩,足以抵擋這條名為“許霖亓”的河流偶爾的回溯。

可原來,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就足以讓那堤壩脆弱得如同沙堡,瞬間被情感的潮水沖垮。

寒意從濕透的裙角蔓延上來,可臉頰卻火燒火燎。

腳步聲近了,帶著雨水的濕重,踏在檐下干燥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回響。

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緊繃的神經(jīng)上。

她甚至能感覺到空氣的細微流動,帶著他身上特有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氣息,混合著雨水清冽的味道,無聲無息地侵入了她周圍狹小的空間。

那腳步聲在她身旁極近的地方,停住了。

時間仿佛被粘稠的雨膠住了。

瞿竹維持著低頭看書的姿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在了指尖,冰冷僵硬。

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整個世界只剩下這方寸之地,只剩下身后那個存在感強烈到令人窒息的身影,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然后,頭頂斜飛進來的冰冷雨絲,毫無預(yù)兆地停止了。

一片干燥的陰影籠罩下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和的庇護感。

瞿竹的身體瞬間僵直如鐵。

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極其艱難地向旁邊挪移了一寸。

她看見一雙被擦的锃亮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皮鞋,深色的褲腳邊緣,被斜濺的雨水洇濕了一小圈深色的印記。

再往上,視線掠過對方垂在身側(cè)、同樣沾著細密水珠的手——那只骨節(jié)分明、曾經(jīng)無數(shù)次遞給她筆記、也曾在籃球場上穩(wěn)穩(wěn)控球的手。最終,她的目光定格在他深藍色大傘的邊緣。

那傘,以一種清晰得無可辯駁的角度,嚴嚴實實地偏向了她所在的這一側(cè)。

寬大的傘面,為她撐起了一小片無雨的天空。

而他自己的半個肩膀,連同那件深咖色的外套,毫無遮擋地暴露在滂沱的雨簾之下。

雨水毫不留情地沖刷著那片布料,迅速將其浸透,顏色深得近乎墨黑,緊緊地貼合著肩胛骨的輪廓。

細密的水流順著衣料的褶皺往下淌,一滴,一滴,砸落在干燥的地面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不斷擴大的濕痕。

那濕痕刺眼地烙印在瞿竹的視野里,帶著一種無聲的、巨大的重量。

一股難以名狀的酸澀猛地沖上鼻梁,瞿竹視線瞬間模糊了。

她死死咬住嘴唇,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那洶涌而至的哽咽硬生生壓回喉嚨深處。

指尖深深掐進書本的硬殼封面里,留下幾道月牙形的白色印痕。

他為什么要這樣?是偶然?是無心?還是……一種遲來的、令人心碎的補償?

三年前的那場單方面分手,鬧得還不算小,現(xiàn)在這又算什么?

這無聲的傾斜,比任何質(zhì)問都更尖銳地刺穿了她的偽裝。

她寧愿他視而不見,寧愿他冷漠地走過,也好過此刻這帶著體溫與濕意的、沉甸甸的庇護。

這讓她三年來努力維持的“遺忘”與“無謂”,像個一戳即破的、可笑的氣泡。

慌亂像藤蔓般纏繞上來,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下意識地想后退一步,拉開這令人窒息的距離,腳下卻一個趔趄,手臂慌亂地抬起,想要扶住旁邊的廊柱穩(wěn)住身體。

動作幅度太大,“啪嗒”一聲悶響,懷里那本厚重的《時間簡史》猝不及防地滑脫了她的手,重重地摔落在兩人腳邊干燥的地面上。

書頁在撞擊下散亂地攤開,像一只被折斷翅膀的鳥。

瞿竹倒抽一口涼氣,窘迫瞬間燒紅了耳根,她幾乎是本能地、狼狽地彎下腰去撿。

同一時間,另一只骨節(jié)分明、同樣沾著雨水的手,更快地伸向了那本攤開的書。

她的指尖在距離書本還有幾厘米的地方,堪堪停住。那只屬于許霖亓的手,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拾起了書本。他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近乎小心的珍視。

他微微俯下身,低頭整理著散亂的書頁,將它們一頁頁仔細地撫平、攏好。

這個彎腰的動作,拉近了他與瞿竹的距離。

瞿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低垂的眼睫,沾著細小的、未干的雨珠,在圖書館明亮的廊燈下微微顫動。

就在他整理完畢,將書本遞還的瞬間——他的手指,不經(jīng)意地、極其短暫地擦過了瞿竹因寒冷和緊張而變得冰涼僵硬的指尖。

那觸碰輕得像一片羽毛掠過冰面,短暫得如同錯覺。

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溫?zé)犭娏鳎瑓s猛地從那一小片接觸的皮膚竄開,帶著燎原之勢,瞬間席卷了她的整條手臂,甚至直沖心臟!

瞿竹猛地一顫,像被無形的針狠狠刺了一下,手指觸電般倏地縮回,背到身后。

那冰涼的指尖仿佛被瞬間點燃,殘留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悸的麻癢,她的呼吸徹底停滯了,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臉頰,燒得滾燙。

許霖亓似乎也因為這意外的觸碰而頓了一下。

他抬起頭,目光終于落在了她的臉上,那目光很沉,很深,像圖書館窗外被雨水灌滿的池塘,平靜的水面下涌動著無法測度的暗流。

他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喉結(jié)無聲地滾動了一下。

最終,他只是將整理好的書遞到她面前,聲音低沉,平穩(wěn),沒有一絲波瀾,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帶著一種刻意拉遠的、冰冷的距離感:

“同學(xué),你的書。”

——“同學(xué)”。

這兩個字,像兩把淬了冰的薄刃,精準無比地捅進了瞿竹的心窩。

所有的酸澀、悸動、狼狽、強裝的鎮(zhèn)定,在這兩個字的寒光下,瞬間被絞得粉碎。

心臟傳來一陣尖銳的絞痛,痛得她眼前發(fā)黑,幾乎站立不穩(wěn)。

原來,在時間的河流里,她早已被沖刷成了彼岸的陌生人,連名字都不配擁有。

這比徹底的遺忘更殘忍,它清晰地丈量出了他們之間那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三年來小心翼翼縫合的傷口,在這一聲“同學(xué)”面前,轟然崩裂,鮮血淋漓。

圖書館明亮的燈光落在他臉上,卻映不亮那雙深潭般的眼睛。

瞿竹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嗆進肺里,帶來一陣刺痛。

她幾乎是憑著一種近乎逃生的本能,迅速伸出手,一把奪過那本冰冷的書,指尖再次不可避免地蹭過他溫?zé)岬恼菩摹?/p>

這一次,她感覺不到任何溫度,只有一種徹骨的寒意從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沒有抬頭,視線死死鎖在書本深藍色的封面上,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贖。

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砂礫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從齒縫里艱難地擠出兩個含糊不清的音節(jié):

“……謝謝。”

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許霖亓沒有再說話,他只是極輕微地點了下頭,動作小得幾乎難以察覺。

隨即,他握著傘柄的手似乎收得更緊了些,指節(jié)微微泛白。

他利落地轉(zhuǎn)過身,沒有絲毫停留,邁開腳步,重新踏入那一片喧囂冰冷的雨幕之中。

那把深藍色的大傘,依舊穩(wěn)穩(wěn)地撐在他的頭頂。

只是這一次,傘面端端正正,不再為誰傾斜。

瞿竹依舊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遺棄在檐下的石像。

冰涼的雨水順著她濕透的裙擺,沿著小腿的曲線蜿蜒流下,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和她腳邊那幾滴來自他肩頭的雨水,悄無聲息地融匯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她看著他挺直的背影,在密織的雨簾中,一點點變得模糊,變小,最終在圖書館側(cè)面的拐角處消失不見,徹底被灰白的雨霧吞沒。

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直到那背影徹底消失,瞿竹才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絲力氣,肩膀無聲地垮塌下來。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視線空洞地投向許霖亓消失的那個拐角。

冰冷的雨水被風(fēng)裹挾著,斜斜地撲打在她臉上,混著眼眶里再也無法抑制、滾燙滑落的液體,在臉頰上肆意流淌。

她嘗到了咸澀的味道。

原來,他剛才站過的地方,大理石地面上,除了她自己滴落的水痕,還留下了一小片更深、更集中的濕跡——那是從他淋濕的肩頭不斷滴落的雨水,匯聚而成。

那片小小的水洼,無聲地映照著圖書館檐下慘白的光,像一個沉默的傷口,證明著那片刻傾斜的、沉甸甸的存在。

……

圖書館側(cè)面的拐角,冰冷的磚墻隔絕了檐下的燈光和視線。

雨水順著傾斜的屋頂嘩嘩流下,在墻根處濺起渾濁的水花。

許霖亓背靠著濕冷的墻壁,挺直的脊梁在無人窺見的陰影里微微佝僂下來,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dān)。

他仰起頭,后腦勺抵著粗糙的磚面,深深地、用力地吸了一口氣。

冰冷的、飽含水汽的空氣灌入肺腑,卻壓不下胸腔里那團劇烈燃燒的、幾乎要將他焚盡的火焰。

方才強行維持的平靜面具徹底碎裂,只剩下急促起伏的胸膛和眼中翻涌的、近乎失控的暗潮。

指尖還殘留著那本書硬殼封面的冰涼觸感,以及……她那如同冰凌般、瞬間縮回的手指擦過時的微麻。

那一點微麻,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卻帶著灼人的溫度。

他閉上眼,喉結(jié)劇烈地上下滾動了幾次,像是在吞咽某種苦澀至極的東西。

半晌,他才緩緩低下頭。右手有些僵硬地伸進外套濕透的口袋里,手指在里面摸索著,觸碰到一個被雨水浸透、軟塌塌的硬紙盒。

他把它掏了出來。

那是一個煙盒。

深藍色的包裝,和他那把傘的顏色一樣。

只是此刻,它被雨水徹底泡爛了,盒身軟綿綿地塌陷下去,邊緣卷曲破裂,露出里面同樣濕透、顏色深褐的煙絲。

幾縷被泡發(fā)的煙絲從破損的角落耷拉出來,顯得格外狼狽。

許霖亓盯著手中這團濕漉漉、毫無用處的廢紙,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那不是一個笑容,而是一個充滿了自嘲、苦澀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近乎虛脫的弧度。

他根本不會抽煙。

這盒煙,嶄新得如同一個笨拙的謊言,是他走進圖書館那條街的便利店時,在收銀臺旁鬼使神差抓起的。

像個拙劣的演員,臨時抓取一件不合身的道具。

那一刻,他需要一個理由,一個在圖書館門口長久徘徊、一個在她視線里“偶然”出現(xiàn)的、看似合理的借口。

仿佛指間夾著一支點燃的煙,就能解釋他為何在雨中踟躕,為何目光一次次掠過那扇玻璃門后的身影,為何心臟會隨著每一次門開而驟然懸起,又在確認不是她時沉沉落下。

他需要那一點虛幻的煙霧,來掩蓋自己這場精心策劃的、笨拙不堪的“偶遇”。

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額角不斷地淌下,流過緊繃的下頜線,滴落在手中那團被泡爛的煙盒上,發(fā)出輕微的“啪嗒”聲。他維持著低頭凝視的姿勢,在無人的拐角,在嘩嘩的雨聲里,站成了一尊沉默的、濕透的雕像。

那團被雨水泡爛的藍色煙盒,最終被更用力地攥緊,然后無聲地松開,任由它掉落在腳下渾濁的積水洼里,像一顆被徹底戳破的、無用的偽裝。

煎荼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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