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音樂廳在呼吸。

當穹頂的掛鐘發出午夜第一聲鐘鳴時，黑鴉尸骸摔落在琴鍵上。

月光從哥特式拱窗的裂口刺入，割開百年音樂廳的腹腔：猩紅絨毯爬滿霉斑，水晶吊燈垂落的銅鏈銹成死蟒，座席間散落著發黃的樂譜殘頁。唯一干凈的是舞臺中央的三角鋼琴，琴蓋如黑棺敞開，琴鍵正滲出膠狀黏液，像某種生物潰爛的喉舌。

第二聲鐘鳴震顫地磚，管風琴銅管嗡鳴出無人按壓的音符。暗紅黏液順著琴鍵流向樂譜架，一架枯骨的手型緩緩浮現，指節摳進譜架木紋。血跡隨鐘聲節奏蜿蜒，在樂譜空白處拼出音符——那是30年前橫空出世的天才音樂家江臨《第九樂章》的開篇，曲譜右下角的日期卻凝固在1995.7.2800:00，與此刻的電子鐘分秒重疊。

第十二聲鐘鳴炸裂時，舞臺頂部的天使浮雕簌簌剝落石膏，露出內層暗格。一支鍍銀小提琴懸浮半空，琴弓自行拉扯，割出高頻嘯叫。琴身映出地下室暗門的倒影：門縫間卡著半枚銅鑰匙，而鑰匙齒痕與觀眾席某具骸骨的指骨斷面嚴絲合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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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聲鐘鳴的余波還在空氣中震顫，林深的手指已經下意識按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那種刺痛感又來了——就像每次妹妹林淺發病時，他總會感受到的共鳴性疼痛。

“該死，又是這樣。“他低聲咒罵，從西裝內袋摸出藥瓶，倒出兩片白色藥片干咽下去。藥片刮過喉嚨的灼燒感讓他稍微清醒了些，但音樂廳里那股若有若無的腐臭味還是讓他胃部翻涌。

林深的目光掃過舞臺中央那架詭異的鋼琴。琴鍵上滲出的暗紅色黏液正在緩慢蠕動，像是有生命一般朝著樂譜架爬去。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轉而看向腕表——凌晨零點十五分，距離那個自稱蘇芮的女人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

“蘇小姐？“他的聲音在空曠的音樂廳里蕩出回音，“如果您在玩什么把戲，恕我不奉陪了。“

回應他的只有管風琴自發奏響的一個低沉和弦。林深轉身準備離開，手機卻在這時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出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林先生，請查看鋼琴上的樂譜。那與你妹妹的病情有關。」

林深的手指僵住了。妹妹的病情？這個委托人怎么會知道林淺的事？他猛地抬頭環顧四周，音樂廳二樓包廂的陰影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但當他定睛看去時，那里又恢復了死寂。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對著空氣質問，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發抖。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完成《第九樂章》，你妹妹的醫療費將不是問題。江臨留下的東西比你想象的更有價值。」

林深咬緊牙關。三周前，當他在醫院走廊第一次見到蘇芮時，這個女人就精準戳中了他的軟肋。那時林淺剛剛經歷了一次嚴重的發病，醫生束手無策地告訴他，這種對特定頻率聲音產生劇烈反應的怪病，現代醫學還沒有明確的治療方案。

“林先生，我聽說您是最優秀的音樂理論家，“蘇芮當時說，她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指遞來一張名片，“有個委托，報酬足夠支付您妹妹所有的醫療費。“

現在，站在這個散發著腐朽氣息的音樂廳里，林深終于意識到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要復雜。他緩步走向鋼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那攤黏液已經“寫“完了第一頁樂譜，血跡構成的音符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林深從公文包里取出江臨《第九樂章》的手稿復印件，對比著鋼琴上的血跡樂譜。前八個小節完全吻合，但從第九小節開始，血跡樂譜上出現了原稿中沒有的變調——那是一種幾乎超出人類聽覺極限的高音程跳躍。

“這不可能...“林深喃喃自語。這種音程組合他在別處見過——在林淺的腦電圖報告上，那些代表異常腦電波的曲線與這個變調驚人地相似。

一陣刺骨的寒意順著他的脊背爬上來。他猛地合上樂譜，卻在動作間碰倒了譜架。金屬支架砸在地板上發出巨響，回聲在音樂廳里久久不散。

就在這時，二樓包廂的陰影處傳來一聲輕笑。

林深迅速抬頭，這次他清楚地看到一個人影正俯視著他。那人戴著寬檐帽，帽檐投下的陰影完全遮住了面部。

“蘇芮？“林深厲聲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臨的失蹤和這些...這些超自然現象有什么關系？我妹妹的病又是怎么回事？“

人影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抬起一只手，指向觀眾席的某個位置。林深順著那個方向看去，在第三排座位上，一具穿著陳舊西裝的骸骨靜靜坐著，它的右手食指指骨斷裂，斷面異常平整。

林深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快步走向那具骸骨，強忍著惡心檢查它的右手。斷裂的指骨形狀...與地下室門縫間卡著的那半枚銅鑰匙的齒痕完美吻合。

“江臨...“林深倒吸一口冷氣。這具骸骨很可能就是百年前神秘失蹤的天才音樂家本人。

頭頂傳來小提琴的尖嘯，那支懸浮的鍍銀樂器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琴弦以不可能的角度自行扭曲。林深感到一陣眩暈，耳膜像是被針刺般疼痛——這正是林淺發病時描述的感覺。

他踉蹌著后退幾步，撞上了鋼琴。琴鍵被壓響，發出一連串不和諧音。在混亂中，林深注意到鋼琴內部有什么東西在反光。他強忍不適掀開琴蓋，在琴弦之間發現了一個小型金屬裝置，正隨著琴鍵的按壓發出微弱的藍光。

那是一個聲波發射器。

所有線索在林深腦海中突然串聯起來：江臨未完成的樂章、詭異的聲波裝置、妹妹對特定頻率的過敏反應...還有那個神秘委托人對此異常的興趣。

“這不是什么音樂研究...“林深自言自語，“這是某種...實驗。“

二樓的人影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音樂廳重歸寂靜，只有那具骸骨空洞的眼眶仿佛仍在注視著他，無聲地訴說著一個被掩埋了百年的秘密。

林深顫抖著伸出手，從骸骨斷裂的指骨間接過了那半枚鑰匙。鑰匙入手冰涼，上面刻著細小的紋路——不是普通的鑰匙齒，而是精密的聲波波形圖。

“我會找出真相，“林深對著空蕩蕩的音樂廳說，聲音堅定得讓他自己都感到驚訝，“為了江臨...也為了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