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曾相逢,
也許,
心緒永遠不會沉重;
如果真的失之交臂,
恐怕一生也不得輕松。
——汪國真《只要彼此愛過一次》
1
湖墅四季。
孫耀國進門換鞋的時候,彭敏珠迎了上去,只見她朝孫耀國遞去一個眼色。孫耀國朝客廳看了眼,只見孫彭春背對著他坐。
“彭春今天怎么回來了?”他換好鞋坐過來問道。
“爸!”
孫耀國道,“稀客!”
孫彭春有些赧色,“爸,我以后會常回家的。”
“心里有這個家就好。”
“爸,我要離婚。”
孫耀國的反應并不如孫彭春猜想的激烈,他看上去并不意外,有些云淡風輕地問,“為什么離婚?”
“我有喜歡的人了。”
“哦?”孫耀國往后靠了靠,翹起二郎腿,道,“在外面玩玩可以,別領回家來。”
“我是認真的。”孫彭春正色道。
“我也是認真的。”孫耀國望向他,神色堅定。
“如果她愿意,我一百個愿意跟她結婚。我是抱著結婚的目的想跟她處對象的。我不會玩。至少對她,我沒有玩的想法。”
“她不適合我們家。”
“她適合我就行。”
“一個拋棄交往了三四年的男朋友,招惹有婦之夫的女人,我不認為她適合你。”
孫彭春有一剎那的遲疑,但很快消失。他肯定孟心慧絕不是他爸爸嘴里的那個人。“你們誤會她了。”
孫耀國從皮包里拿出幾張照片擺在茶幾上,道,“如果你決心要跟她在一起,那不妨以這種方式昭告天下,你要離婚。我也沒必要去管你這檔子閑事了。”
桌子上第一張是很自然的一張照片,兩人應該是從超市回來,他坐在輪椅上,孟心慧走在他身邊,兩人嘴角都帶著笑。
他把照片攤開了,眉頭不由皺緊,下一張是床照,透過窗簾縫,一對鴛鴦赤身裸體地做愛,另一張則是窗臺照,大面落地玻璃,雨夜里兩個人相擁激吻。
雖然后面兩張都是遠距離拍攝,看不清人物的樣子,但是從超市回來那張,面容十分清晰。雖然兩人自然地走著,可在床照和窗臺照之間就顯得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涌動。
“爸...”
“你要是玩玩,這事就當沒發(fā)生。你要是認真,就不要怕見報。”
“不能見報!”孫彭春急道,“會毀了她的!”
“人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彭敏珠出聲道。
“媽!”
“我瞧著就一普普通通的姑娘,怎么就把我兒子迷得七葷八素的!”彭敏珠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道,“文靜馬上就畢業(yè)了,你臨了鬧的哪一出啊?”
孫彭春收攏桌上的照片,“沒有她,我可以跟方文靜做一輩子表面夫妻。但現在不一樣,我原以為她跟她男朋友訂婚下一步結婚無疑。既然他們分手了,我不想再錯過她。爸,你為我結婚花的錢,我回頭都還你。”
“你拿什么還我?”
“我公司的股份之前有人要買,我沒賣。還值幾個錢。賣了,還了你,還有一點零頭,夠我重新開始了。”
“出息!這才多少點估值,你就賣!”孫耀國氣道,“我差你這點錢!”
“彭春,你跟你爸爸講的這叫什么話!他的錢,最后還不是你的。他老了,留給誰啊!”彭敏珠幫腔道。
“這個世界上什么東西都有價格,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孫彭春倔強道,“我只是想按自己的心意活。”
“門不當戶不對的兩個家庭的兒女走在一起,發(fā)生的悲劇還少嗎?”
“門當戶對的兩個家庭的兒女走在一起,發(fā)生的悲劇也沒少多少。再說,媽,當年我爸還不是一窮二白,你跟我爸難道門當戶對嗎?”
彭敏珠有點氣憤地叫道,“難道我跟你爸走的路,你還要再重蹈一遍嗎?你非得撞得頭破血流才后悔不聽老人言嗎?我跟你爸,還不夠苦嗎!”
“有感情的苦,勝過沒感情的苦。”
“感情也會有被消磨干凈的那一天。”
“至少我快樂過。至少,這段時間,我是快樂的。我從來沒有這么快樂過。從前我只有工作。現在我還有她。如果我不離婚,她不可能再跟我繼續(xù)。她最近也是剛失戀,情緒不太穩(wěn)定,才會這么不理智。我也不想她受委屈,被人戳脊梁骨,說她破壞別人的家庭。她沒有破壞我的家庭,我的家庭本來就是壞的。我跟方文靜只是扯了一個證而已,連證都沒有,只有婚禮。”
“好人家的孩子怎么說也不會做這種事!”彭敏珠不依不饒道。
孫彭春有些氣憤地望著他媽媽,狠狠道,“所以,我才非離婚不可!”
2
這天。傍晚。
孟心慧從電梯口出來,看見孫彭春守在門口,愣了一下。
“你回來了?我發(fā)你消息,你也沒回,我敲了半天門也沒人應,”見孟心慧的臉色略顯疲憊,孫彭春關切地問,“今天怎么這么晚下班?”
孟心慧沒有回答,鑰匙在手心里翻轉。
“怎么了,心情不好?”
孟心慧望向他,抿了抿嘴,道,“那天我喝了點酒。我酒量不行,一沾酒,就犯糊涂…說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太記得清了…”見孫彭春沒說話,繼續(xù)道,“家里給我介紹了老家的男生,見了面感覺還不錯,我…有意向接觸一下…市一的醫(yī)生…博士在讀…在江城有一套房子…人長得也白凈…”
“嗯。”
孫彭春無話可說。在婚戀市場上,他本來就不占優(yōu)勢。
尤其是家里介紹的,基本上是過了父母這一關的。相親的對象,大家奔著同一目標——結婚——談戀愛。他仿佛已經看到結局,很快,孟心慧就會跟另外一個男人拍婚紗照,結婚,度蜜月。甚至,在小區(qū)里,在電梯上,再也難得碰上她一面了。
這一張“嗯”里,有許多不甘,也有祝福。
見孫彭春扶著輪椅走了,孟心慧久久沒有動。
“孟心慧!”
“嗯?”
孫彭春到底沒有說出口,“既然不能做男女朋友,那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嗎?”
沒有一個男人愿意自己的老婆跟曾經的…該稱呼自己什么呢?情人?沒有一個愿意自己的老婆跟曾經的情人繼續(xù)糾纏,做朋友是不現實的。他也就沒有說出口。
“沒什么。”
******
湖墅四季。
“哥,你怎么回來了?最近的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孫玉芳的話聽上去像是挖苦,孫彭春什么話也不想說。
“哥,怎么了?媽,你快來看看哥。”
“彭春,怎么臉這么喪?”彭敏珠問道。
“她新交了個男朋友。”
“你看我跟你爸怎么說的。她這樣的,靠不住。”
“誰啊?哥,誰啊?”孫玉芳八卦地問。
“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彭敏珠勸道。
“我累了,我上樓睡了。”
見孫彭春上樓,孫玉芳輕聲問,“媽,你去找哥的女朋友了?”
“女朋友?那是,小三!”
******
家里沒有開燈。
孟心慧坐在黑暗里。
“你好,您找我是什么事?”
“坐。”孫彭春的媽媽的臉上,依稀可以看到孫彭春的模樣。“我找你來,你應該也知道是什么事。我也就直說了,希望你跟我兒子保持距離,他已經結婚了。”
孟心慧當時只覺得周圍的目光火辣辣的,當時孫彭春的媽媽說話聲音也沒有很大聲,但她就是覺得周圍的人都聽見了,他們都在瞧她。她感到十分羞恥。
“你出身在一個體面的家庭,畢業(yè)于體面的學校,在一家體面的單位做著一份體面的工作,”她從包里掏出照片放在孟心慧面前,“如果這些照片放到網上,你覺得會造成什么樣子的后果?”
茶幾上。煙灰缸里。火舌在吞噬那段暗黑的時光。
3
游泳館。
孫彭春跟周英芝撞見。
“哦,孫彭春,最近都沒看見你。”
“家里出了點事,沒什么心情。”
“沒事吧?”
“沒什么。”孫彭春環(huán)顧了下左右,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一個人?”
“嗯我一個人來的。”
“也是,聽說孟心慧談男朋友了,她忙著約會吧。”
“男朋友?我怎么沒聽她說?”
“聽說是市一的醫(yī)生。也是永州的。”孫彭春有意打探道。
“市一,哦,那是亞瓊給介紹的?回頭我問問她,難怪我?guī)状谓兴斡荆疾粊怼?磥砗苊Γ ?/p>
這話聽在孫彭春耳朵里,更像是孟心慧在躲他。他聽孟心慧說過亞瓊是她的表妹,那就是家人介紹的了。
“我說你怎么比我還更清楚孟心慧的事啊!”周英芝調侃道。
“我也是聽說。”
“聽誰說?”
孫彭春愣住,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
“怎么就愣住了。難不成你真的對心慧有意思啊?”她掩嘴笑了,“我開玩笑的。你老婆長那么漂亮,你哪里會稀罕這些個野花野草啊?野花哪有你家家花香啊!”
“你怎么知道我老婆長什么樣?”孫彭春納悶道。
“我也是聽心慧說的。我見過她的照片,方文靜嘛!她是外語大的校花,我們學校還有人不知道她的嗎?”
“這世界真小。你也是外語大的?”孫彭春又問,“你哪里來的她的照片?”
“嗯,我是去混文憑的。”周英芝道,“網上一搜都是。心慧發(fā)給我的。她說想不到你真的是老板的兒子,而且是大老板的兒子。你跟她一個學校,住一個小區(qū),她還以為你們是一類人。怎么也沒想到,你們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什么‘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孫彭春尷尬道。
“她說早知道請你吃西餐了。她請你吃了幾十塊錢的中餐,對不對?她現在想想都后怕,要是你被她撞出個好歹,她整個身家都不夠賠!”周英芝打趣道。
孫彭春感到不對勁,問道,“她什么時候跟你說的這些?”
“不記得了。”周英芝想了下,“可能兩個禮拜前吧。她還問我有沒有看出來?說老實話我還真沒看出來,你穿的很優(yōu)衣庫。也難怪心慧看不出來。不過就算你穿阿瑪尼,她一樣看不出來。”
孫彭春沒有說話。
兩個人再見。
4
孟心慧趕過去的時候,已經大汗淋漓。這夏日熱的很,沒有一絲風。進入酒店大堂,頓覺進入了避暑圣地,渾身都舒服了些。沿著標識,被引入酒店宴會廳。宴會廳里聚集了不少的人,大家穿得光鮮亮麗。
孟心慧走過去跟王穎慧打了聲招呼。
滿月的娃娃穿著紅綢緞,小臉紅撲撲的,睡容可愛極了。
“心慧,你怎么過來的?臉上都是汗。”
“我騎車過來的。在家還不覺得,沒想到外頭太陽這么大。”
“去坐下休息會。”
孟心慧去要了杯溫水。坐下來喝的時候,發(fā)現對面坐著孫彭春,她吃了一驚,嗆了水。不是吧?!
也是,上次聽王穎慧的口氣,他們兩家還走得比較近。那么他爸媽也在?
說著孟心慧抬頭望向王穎慧和孩子那邊,一時也沒找到穿著喜慶的看上去像孩子爺爺奶奶的人。倒是看見了周俊臣,他朝自己走過來。他還是沒怎么變,好像又變了,頓覺得心有點不是滋味。最近發(fā)生的事,都太讓人難受了。
“心慧,你怎么這么晚才過來?”周俊臣問道,“我聽王穎慧說你跟朱建明分手了?”
“你不聽穎慧說,早晚也會知道的。”
“怎么不跟我講?”周俊臣道。
孟心慧頓時覺得好笑。孫彭春也這么說。他們怎么都覺得,我有這個義務需要跟他們去報備自己被甩這件事。
“他們待會也會來。”周俊臣道。
“誰們?”
“說曹操曹操到!”
孟心慧順著他的眼神望過去。
果不其然,大門口走進兩人,正是朱建明和楊懷青。兩人手挽著手。
楊懷青的肚子微微有些隆起,被裙子遮住,不怎么看的出來。
眼前的朱建明有些陌生,不再是休閑襯衫,T恤衫短褲的男孩子了,身著一身正裝,顯得十分精干。
孟心慧不忍直視,“我去拿點吃的。”心想著,一個孫彭春他媽已經是冤家路窄,再來一個楊懷青,可以說是,禍不單行!
******
“耀國,那個就是。坐周家老二邊上那個。”
孫耀國順著彭敏珠的眼神望過去,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瘦小的腦袋,瘦小的脖子,瘦小的背,瘦小的手臂。
“瞧見沒有?又勾搭上周家的了。人不大,本事不小!”
孫耀國扭頭,瞧見了孫彭春也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人,眼神有些凄苦。做父親的心為之一動,疑道,“他家老二也是曲江大學的,他們年紀看上去差不多。”言下之意,他們可能是同學。
孫耀國心里想,彭春也是曲江大學的,這么說起來,跟她是一個學校的,難道彭春以前就認識她?
******
孟心慧夾了幾塊蛋糕到盤子里。
“又見面了。”身邊傳來不冷不熱的聲音。
孟心慧見是楊懷青,沒有理她。
“我們的日子定了,下個月十四。”
孟心慧仍舊沒有理她。
“你也來湊個熱鬧吧。”
“我沒空!”
******
“那個人是誰啊?”孫彭春撇頭問一旁的陳煒杰。
“哦,不是你那個朋友嗎,你倆什么關系啊?我那天就想問了。”
“我是說她邊上那個。”
“楊懷青啊,你不記得了?我們一個高中的啊。我們一班,她二班,跟鄭陽早戀的那個。”
“哦。”孫彭春終于想起來。難怪當時聽孟心慧說到“楊懷青”這個名字的時候很耳熟。想不到拆散孟心慧跟朱建明的竟然是楊懷青。真是冤家路窄!
“我聽我媽說下個月就要結婚了。我在醫(yī)院還碰到她,應該是有了,不然也不會這么急了。喂,你跟那個女的什么關系啊?我看你盯人家老半天了。家里那位是朱砂痣,這位是白月光?”
“她嗎?是我心口的朱砂痣,也是我床前的白月光!”
陳煒杰驚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突然叫道,“喂,孫彭春!”
突如其來一聲叫喚,讓整個大廳的人都瞧向他們這邊。
孫彭春若無其事地對陳煒杰說道,“楊懷青私生活這么不檢點,誰知道她懷的是誰的種!”
“你小子都認不出她了,怎么就跟她有仇了!”陳煒杰壓低聲音道,“還記得高中她罵你的那次呢?班上同學惡作劇,也不能全怪她。再說你不是也讓她長教訓了。”
“她長教訓了嗎?”孫彭春諷刺道。
“彭春,你要不要這么保守!”陳煒杰笑,“婚前性行為,很正常啦!你不會又要貼人家的大字報吧!”
孫彭春心想,事物都有兩面性。楊懷青插足朱建明和孟心慧的感情,搶走了朱建明,也算是給自己和孟心慧創(chuàng)造了機會。但是,他還是為孟心慧憤憤不平。他并不稀罕這樣的機會。他更希望孟心慧可以得到原本屬于她的幸福。
“你還沒回答我呢?你跟那個女的到底什么關系?”陳煒杰不依不饒道,“什么叫‘既是白月光,也是朱砂痣’。你家里那位呢?”
“我離婚了。”
“離婚?”陳煒杰怔忪,“什么時候的事?”
“有兩個月了。”孫彭春淡淡道。
“有兩個月了?”陳煒杰道,“有兩個月是幾個月?中文語境里的時間跨度是很模糊的。我那天就看出你們不對勁了。所以,你現在是跟她在談戀愛?”
“什么跟什么啊!”孫彭春道,“我跟方文靜離婚,跟她沒關系。再說一遍,跟她沒關系。”
“跟她沒關系,為什么要說兩遍?”陳煒杰郁悶道,“你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嗎?”
孫彭春百口莫辯,一時有些情急,“你別冤枉她!”
“彭春,冤枉她又怎么了?你至于這么著急嗎?你一個心如止水的人,竟會為她亂了方寸?”
孫彭春冷靜了下來,沒有說話。
“怎么不說話了?”
孫彭春笑笑,“說什么?”
“你倆什么關系?”
孫彭春道,“你看出來,就別說了。跟我留點面子。”
“看你求饒,放你一馬。”陳煒杰道,“提醒你。你媽盯著人家呢!這個事,別叫阿姨給搞黃了。”
“我也看出來了。怕是我媽找過她了。”孫彭春無奈道,“她剛看見我,反倒有點害怕。對我,不至于。”
“說實話,我也怕你媽。”說著,陳煒杰裝作害怕的模樣。
這讓孫彭春很不是滋味。
******
孟心慧在周俊臣身邊坐回去,遞給他一份蛋糕。不管周遭,她自顧自吃起來。
周俊臣拿紙巾給她擦嘴,姿勢親昵。
“嗯…別,我自己來。”孟心慧有些赧顏地接過紙巾,不一時粲然一笑,輕聲湊他臉邊道,“我知道你故意的。你未婚妻盯了我很久了,這回應該是恨不得把我殺了,千刀萬剮,凌遲處死。我出了這門,回不了家,你拿什么賠我爸媽?”
周俊臣卻往前湊。
“干什么?”孟心慧提醒道,“別玩得過火。我說真的。”
周俊臣伸舌舔了口她嘴角的奶油。
孟心慧沒有反應過來,反應過來,騰地往后坐了坐。
手里的蛋糕摔在了地上!
“...”
周俊臣從來沒有這么對過她。
他一直很有分寸。
孟心慧連一句責備的話都說不出來。她拾起地上的蛋糕,丟在了宴會廳的垃圾桶,走了出來。
******
洗手間。
孟心慧出來的時候,眼眶有些紅。
這是孫彭春沒想到的。
看到孫彭春,孟心慧心里恨恨地想,“你們都欺負我!連周俊臣也欺負我!”更氣了!
“還好嗎?”
“不用你管!”孟心慧立馬要走。
孫彭春抓住她,卻什么話也沒說,只是拿指肚摩挲著她的手。
孟心慧情緒稍微定了定,才發(fā)現他無名指上空了。
“我離婚了。”
孟心慧一把甩開了他的手,“不關我的事!”
孫彭春追上去抓住她,用力地。他急忙道,“那天,你可以說你醉了。那天,我沒有醉。我很清醒。我現在只是要一個機會,跟我交往試試看的機會!”
“我們不可能的!”
“不試試怎么知道!”
“那天我說的很清楚了,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不記得了。你就當被人騙了。我就是個騙子!”
“你給過我機會,我也就甘心了!”
“沒有必要!”
“…”
“你把我的手放了!”
“…”
“你弄疼我了!”
孫彭春立即松了松手,孟心慧就趁機溜走了。
不期迎面撞上彭敏珠。
啪——
“媽!”孫彭春趕忙上前,查看孟心慧的傷勢,“心慧,你沒事吧!媽,你在干什么!”
可能是因為痛,可能是因為生氣,可能是因為羞恥,孟心慧的眼淚嘩嘩就掉下來了。
“為了這么個女人離婚,你出息了!”
“心慧,讓我看看,”只見孟心慧的半張臉都紅了,直紅到耳根子,孫彭春不無心疼。
“你爸媽就是這么教育你的?勾引有婦之夫?勾引完彭春,去勾引老周家的,你屬狐貍的嗎?”
孟心慧只覺得臉火辣辣地疼,淚水碰到傷口,那滋味,酸爽。她抹了把眼淚,脆生生道,“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能被勾引的,也不是什么好鳥!孫彭春是,周俊臣也是!你有這閑工夫管我,先管好你兒子!”又對孫彭春道,“這一巴掌,算我還你的!我不欠你的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
孫彭春也沒什么心情留下了吃酒,早早地告退。在孟心慧家門口等了許久,都不見她人。發(fā)她信息,也未回。
直等了三四個鐘頭,才見她回來。眼睛都哭腫了。臉頰更是。
“我不是叫你拿冰袋敷一下嗎?這可是臉!你怎么一點都不知道愛惜自己!”孫彭春把手里的冰袋遞到她手上。
冰袋都已經化了。
他的指尖有點冰。
“你不用管我。我跟你說了,我們兩清了。”
“別難過了。我媽這么對你,我比你更難過。”
“你還是覺得我們有必要試嗎?你媽的態(tài)度,你已經看到了。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結婚是兩個家庭的事。我已經二十五六,玩不起了。”見孫彭春不說話,又繼續(xù)道,“她之前來找過我。”
“找你?”從周英芝那里孫彭春就已經猜到了些什么,但被證實了還是說不出的震驚,“什么時候?她都說了什么?!”
“上一次你來找我那天中午。沒說什么。就說你已經結婚了,讓我跟你保持距離。如果我不聽的話,她把我們的那些照片發(fā)給我單位,給我爸媽。大概就這些。”
“你為什么那會不跟我說?”
“沒那個必要。誰也不是受虐體質,明知是個坑,還往坑里跳。這一巴掌,還是輕的。我跟你保持距離,希望你也跟我保持距離,不要動不動堵在我家門口。”
“心慧,我去做我媽的思想工作。你不要這么輕易推開我。我,我不想跟你分開。”
“孫彭春,你別纏著我了行不行!”孟心慧叫道!“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你家有錢,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我有什么讓你非得到不可的!”
“心慧,我知道我害你受委屈了。”孫彭春心疼道,“我說過我媽了。她就是這么一個人,老是愛插手我跟我妹妹的事,當我們還是小孩子。我也受不了。所以我大學畢業(yè)沒多久就搬出來了。我們將來如果結婚,也是在外面住,我不會讓我媽插手我們小家庭的事的。”
“你不用扯那些影兒都沒有的事。我跟你之間,不會有‘將來’!”
“你答應過我!”孫彭春犟道!
“我后悔了!”孟心慧冷冷地道,“難道你結婚的時候沒有許諾對方無論生老病死,不離不棄嗎?你后悔了,不還是離婚?”
“我沒有許諾過。”
孟心慧見他認真的樣子,一時不知怎么回答。
“你下個周末來我家里吃飯好嗎?我?guī)阒匦抡J識一下我爸媽。他們不是那么不講理的人。何況我都已經離婚了,木已成舟,他們也不想我一輩子打光棍吧。”
“我不去!”
“心慧,我媽打了你,這是我媽的責任,我讓她跟你道歉。你要什么賠償,我?guī)湍阆蛩隣幦 D愦饝业模也唤邮芊椿冢 ?/p>
“我不接受道歉,也不接受賠償。你接不接受反悔,隨便你!”
說著把門關了。
5
湖墅四季。
“已經六點了彭春,你到底要我們等到什么時候?”彭敏珠不耐煩道。
“哥,你跟她說的幾點啊?這會是在路上了,還是沒出發(fā)啊?她說了她會來嗎?我們總不能這么沒頭沒腦地干等下去吧。要是她不肯來,你就算等到12點,她也不會來的。我們還有必要一直等下去嗎?”
孫彭春沒有回答。
孫耀國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抽煙,仿佛置身世外一般。
“耀國,你說句話,菜已經熱了兩回了。我肚子餓了。”
孫耀國吞云吐霧,不置一詞。
彭敏珠氣道,“你們不吃。我吃!玉芳,坐下,吃!”
“媽,客人還沒來,你不能吃!”
“客人?那是,小三!”
“你別小三小三的,她不是小三!”
“她是不是在你結婚后沒離婚前跟你不清不白,那不是小三,你告訴我什么叫小三!”
“我不許你這么叫她!”孫彭春氣急敗壞道。
“媽,你少說兩句。哥現在在氣頭上。”孫玉芳勸道,“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媽的脾氣,你順著她點。”
“上梁不正下梁歪!”彭敏珠氣道。
“你別扯上我。”孫耀國說了句話。
“媽,你威脅她,你打她,就是你不對。你去找她說的那些話害得她都不理我。你打她,她這會臉還沒消下去!”
“她破壞我兒子的婚姻,難道她不該打嗎?一巴掌,還是輕的!”
“是我堅持要離婚。你要打打我。欺負她算怎么回事?她也是別人家的孩子,也是別的父母捧在手心里長大的。我不許你這么欺負她!”
“怎么,你叫她來吃這頓飯,是要讓我給她下跪認錯?你把我的頭砍了賠給她夠不夠?!”
“媽,哥既然喜歡,你就別找她茬了。你也希望哥有個幸福的婚姻,而不僅僅是婚姻吧。”孫玉芳勸道。
“彭春,你跟爸進來。”
******
內室。
“你不覺得你的行為荒唐得可笑嗎?”孫耀國道。
“爸,心慧本來跟我好好的,我們在一起大家都挺開心的。前一天晚上我們還有說有笑的,第二天我再去找她,她就翻臉不認人,說前一天喝醉了。昨天我才知道是媽找她威脅她了。爸,我真的想跟她在一起,她不是壞人。方文靜的事,我都已經了結了。我不知道媽為什么還要反對我跟孟心慧在一起。我現在就算不跟孟心慧在一起,我也不會跟方文靜有牽連的。”
“你怎么認識她的?”
“爸這你就別管了。”
“你們認識多久了?”
“我不想說。”
“你們在游泳館認識的,認識第一天就上床了。你確定她沒有目的嗎?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么談感情的嗎?”
“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的?”
孫彭春沉默了很久,道,“她沒有跟我談感情。”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爸,你別問了。我只希望,你跟媽,能夠尊重她。她不是你們想的那種女人。我用我的人格擔保!”
“你擔保得了嗎?你沒看到她跟周家那個也不清不楚的嗎?”
“他們以前是一個年級的同學。你那天也看到了,孟心慧也很意外,也很生氣。是那個人越線了。”
“彭春,我還是那句話,在外面玩玩可以,別領回家。”
“爸,我也不想在這個點上讓你們見面。我跟她根本不是見家長的關系。但是媽怎么回事,或者說背后是不是有爸您的意思,為什么跟她說那些話,讓她不要跟我見面?你們知道喜歡一個人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覺嗎?天知道我有多高興我什么都沒有做,她走向了我嗎?你知道我有多努力想要留住她嗎?我真的不能因為你們的原因失去她!我要她!爸,我要她!她要跟我分開,也必須是我自己的原因!”孫彭春越說越激動,近乎歇斯底里。
孫耀國看著眼前像火山一樣的兒子陌生不已,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就像一塊冰冷的石頭,可以很好地把自己的情緒都調教、收攏,藏起來。
“你們更早就認識了?”
“別問了爸,我說了,我不想說。”
孫耀國還想再問點什么,但是他感覺到那是孫彭春秘密的洞穴,也不再問了。只道,“已經這么晚了,她說了會來嗎?”
“她沒說。我說等她。”
孫耀國無奈道,“你給她去過電話了嗎?”
“沒有接。”
******
兩個人從內室出來。
“你多打幾遍。”孫耀國囑咐道。
第一通,不接。
第二通,不接。
。。。
第五通,對方才接了,卻什么聲音也沒有。
孫耀國拿過電話,道,“我是孫耀國。是彭春的爸爸。”對方輕輕嗯了一聲,“彭春的媽媽搞不清狀況,說了不好聽的話,我聽說她還打了你,讓你受委屈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孫玉芳驚訝于孫耀國的低姿態(tài)。
“叔叔,我沒在意。孫彭春離婚的事,我很抱歉。說起來我也有責任…我給了他期待。”
“好孩子。今天是周末,大家都在家。你過來一起吃個家常飯。這些話我們當面說。”
“我吃過了。”
“彭春一大早就跟他媽去買菜,又是殺魚,又是洗菜的。從小到大,他哪做過這些事啊!至少,這頓飯,你別辜負他。”
那邊良久沒有說話,好一會兒才說道,“叔叔對不起,整件事我負有很大的責任。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跟孫彭春扯不清楚,我不應該給他期待,讓他覺得他跟我有未來。我跟他生長的環(huán)境完全不一樣,注定是兩個世界的人。我那會頭腦不清楚,我現在也很后悔。這件事情,我希望到此為止!”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尊重你的想法。這頓飯,是我們向你賠罪。你要是真心覺得這件事你也負有責任,你務必要來!”
“這件事,我有責任,我承認。我跟孫彭春也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在錯誤的道路上走下去了。飯,我不吃了,心意領了。”
孫耀國見孟心慧態(tài)度堅決,伏低道:“給叔叔個面子。叔叔也很想認識你。做父親的都相信兒子的眼光。而且彭春始終覺得你跟他分開,是我們的原因。彭春就算哪里做的差,你跟他說,他可以改的。是我們的原因,我們也可以改的。哈哈哈~”
彭敏珠不悅地推了孫耀國一把。
“叔叔,我真的吃過飯了。”
“那過來坐坐喝杯茶,好嗎?”
“真的…不用…我沒事…我跟孫彭春不合適…”
“來喝杯茶。”
“我…”
孫耀國掛了電話,他可以感受到那邊的人不擅拒絕人。
“爸,她說她來?!”孫彭春激動地握拳,“爸,謝謝爸!”
“誰沒搞清楚狀況!”彭敏珠怪道。
******
又過了大半個鐘頭。
孟心慧終于來了。
孫耀國想,不擅拒絕人,又講信用,活得很累。
“叔叔,阿姨,你們好。不知道你們喜歡什么,出門急,隨便買了點,你們別介意。”
“別客氣,下次來別破費。你能來就是給叔叔天大的面子。那些禮不重要。”
“耿嫂!”
耿嫂跑出來,接過心慧手里的東西。是兩條煙,一些香蕉葡萄什么的水果。
“耿嫂,你好。”
“我聽我們家老頭子提起過心慧姑娘。那回著火,你以為彭春在家里,還跑了23層樓去救他,自己把嗓子燒壞了。這會沒事了吧?”
孟心慧擠了擠笑,“我就住他樓下,沒跑多少層。沒事了,很早的事情了。”
孫玉芳一直打量著這個孟心慧。
她笑起來露出兩只淺淺的梨渦,眉眼完成月牙兒,俏皮可愛,跟方文靜完全不是一類人。
重要的是,哥見到她,整個人都不一樣了,臉也不再陰沉了。
“快進來吃飯吧,菜剛剛熱了一回。吃過了,多少也坐下陪我們再吃點。”孫耀國招呼道。
******
落座。
“我瞧著左邊的臉還有點紅,是不是?”
“我出門急,沒顧上仔細照鏡子,大概是腮紅涂的多了。”孟心慧回道。
“彭春呢打小身體不好,他媽媽費了不少心。這個孩子,她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還記得,彭春小一那時候上體育課,大家踢皮球,沒人跟他玩,有個小朋友跟他坐著踢球。小孩子家腳下沒個準頭,彭春也小,來不及躲,球踢到鼻子。鼻子沒事,也沒骨折也沒啥,就是流了點鼻血。彭春媽媽非逼得人家孩子轉學,當時鬧得不可開交。彭春餓了一天,才逼得他媽媽算了。不過班上的小孩再也沒人敢跟彭春說話,跟他玩了。”
“吃飯就吃飯,哪那么多話!”彭敏珠不悅道。
“關心則亂嘛。”孟心慧擠出一句話。
“彭春媽媽心里是愛彭春的,方式方法上,還有許多要改進的地方。彭春這孩子通共也沒幾個朋友。你可別不跟他玩啊!”
孫耀國話里有話,孟心慧突然覺得他有點像自己的爸爸,不禁思念起家人,鼻子莫名有點酸。
“你嘗嘗這條魚。這是彭春親自殺的,照著耿嫂教的親手煎的。你嘗嘗看味道,合不合你口味?”
“沖這份心意,這味道也不會差了,”孟心慧笑著夾了一筷子,“不錯。”
“他知道你愛吃魚。特地做的。永州靠海,你們家每頓都少不了海鮮吧?”孫耀國自己也嘗了一口,強咽下去,“鹽放多了!”
孟心慧噗嗤一聲笑了,“我那口什么味道也沒有,應該是沒撒勻。我讓他剝個橙…”孟心慧意識到自己嘴快,見圓不回來,索性大大方方地繼續(xù)說,“剝個橙子也不會。煎魚太難為他了。”
孫玉芳朝孫彭春遞去一個曖昧的眼神。孫彭春在餐桌下踢了孫玉芳一腳。彭敏珠瞪了孫彭春一眼。
孫彭春朝餐桌下望了一眼,才意識到剛才踢到了媽媽的腳。他朝彭敏珠高興地笑了笑。
這一笑,把彭敏珠笑愣住了。有多久沒有這樣子坐下來吃飯談天了?有多久彭春沒有這樣子笑過了?
吃過晚飯。大家在沙發(fā)上坐了坐。
“彭春,你帶心慧去樓上玩吧。去你房間坐坐。我讓耿嫂再弄點水果,給你們端上去。”孫耀國還是熱情地招呼。
孟心慧道,“叔叔,阿姨,時間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你別這么早回去嘛。”孫彭春央求道,“我待會跟耿叔一起送你回去。”
“已經九點了。我得回去了。”
“我九點半送你回去好嗎?”孫彭春哀求道。
孟心慧有些為難。
“那九點二十。”
孟心慧只好點點頭。
瞧著兩個孩子上樓,孫耀國道,“以后,他們的事,你別管。是你兒子死氣白咧地求著人家。人家沒讓他離婚,跟他玩玩,他認認真真把婚離了。你再喊人家一聲小三,你看你兒子怎么跟你急!”
“我不喊她小三,她就不是小三了嗎!我喊不喊她,她都是小三!”
“你再大點聲!”
彭敏珠惡狠狠地瞪著孫耀國!
6
房間里。
孫彭春的房間很干凈,房間很大。進門左手邊是臥室和洗手間,右手邊是書房和客廳。沙發(fā)上散著些書籍。
孟心慧坐到書桌旁的椅子上。
“你家真大。”孟心慧不無感嘆道,“我老家也沒這么大。”
“你老家什么樣子?”
“兩間半三層樓。北面挨著是茅草屋,屋后種著一棵桃樹。面積算起來可能有你家那么大,但是格調完全不一樣。那就是鄉(xiāng)下的土屋,你這個是別墅吧?還是洋房?排屋?我不太懂這些。”
“你要是喜歡,我們也買一套。”
“你可以買一套,我沒有那個錢。”孟心慧撇嘴道,心里嘟噥:“再說也扯不上我們。”
說話間,耿嫂把水果端上來了。
“彭春,這些書,你打算怎么處理?”
“你幫我拿個行李箱裝一下,我要帶走的。”
見孫彭春說話自然的口氣,孟心慧又一次覺得自己跟這個家庭格格不入,離孫彭春也有些遠。
她記得,很小的時候,她就一個人放學,然后呆在爸爸的醫(yī)院里寫作業(yè)。因為爸爸經常加班,爸媽咬牙在醫(yī)院邊上買了套房子。為了還房貸,媽媽工作日晚上、周末、寒暑假,都會去補習班掙外快。自己是個女孩子,奶奶寧愿在鄉(xiāng)下閑著,也不肯管她。一開始媽媽還不放心她一個人上學放學,但家里實在舍不得請一個阿姨的錢,不放心也得放手。
“在想什么?”
孟心慧搖搖頭,“我該回去了。”
“你晚上睡這兒吧!”孫彭春握她的手道,“家里還有多余的房間,我讓玉芳把衣服借你穿。”
“孫彭春,到此為止吧!”
孫彭春看上去有些生氣。
“我沒能履行我自己說過的話,我很抱歉,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強扭的瓜不甜,你不是也說過。”孟心慧道,“你不勉強她,為什么要勉強我呢?”
“我不讓你走!”
孫彭春一副委屈耍賴的樣子,把孟心慧逗笑了,“你別這樣。”
“沒有那么一個人對不對?沒有什么市一的醫(yī)生永州老家的。既然沒有,為什么不愿意試試我?我爸媽都同意了,他們不反對我們在一起!”
“因為試不起。明知道不會有結果...”
“你怎么知道就沒有結果!”
“你媽媽雖然沒有再說什么.但因為這件事,我也更明白了我跟你之間的不同。我第一次覺得我們是如此的不同,你媽媽來找我的時候,你媽媽不用說話不用生氣就十分威嚴的樣子,就已經壓得我喘不過氣。更何況她還拿出那些照片,說那些話。你們家的房子這么大,有司機有保姆,你可以輕輕松松地說出來,再買一套。可我銀桂的那套,我爸媽一起湊了首付的,我一個月的工資還房貸有時候還捉襟見肘的,我沒有你那么輕松。可能你跟我是一個學校,我們又住同一個小區(qū),讓我產生一種錯覺,我跟你沒有什么不同。事實上,我們的生長環(huán)境完全不一樣。不同家庭背景的小孩可以在一個屋檐下幸福快樂地生活嗎?”
“你這個還是門當戶對的想法。”
“門當戶對的觀念存在了幾千年沒有被推翻,肯定是有它的道理。”
“我們就不能等問題來了再解決嗎?我們一定要在‘現在’這個時點去猜測‘將來’可能發(fā)生的問題嗎?我向你保證,不管將來發(fā)生什么問題,我都不去逃避,我盡可能站在你的角度為你著想,好嗎?”
“孫彭春,我不知道你喜歡我什么。你為什么搞得非我不可的樣子?你這樣我很有壓力。”
“我說過的,因為你的憐憫心。我在你這里,我是完整的,我并沒有少一條腿。我在別人那里,從來沒有得到過這種感受。”
“可我也是群居動物。我也有父母,有家人,有朋友,有同事。他們怎么看你呢?我很難不受這些人的影響。我難保不會讓你失望。”
“那我也認了。你要我怎么辦?一個人在黑暗里呆久了,起初害怕陽光,但他是無力抗拒陽光的。你就是我的陽光。我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你不知道我有多快活。我根本無法想象再失去你。回到黑暗的日子。”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們的問題,站在現在這個時點,就可以清清楚楚地預見。我不覺得我有能力解決那些問題。感情是很脆弱的,最不堪一擊。現實比我們想象的更殘酷。每一對戀人走在一起,都充滿對未來的憧憬。我們抱著猶豫、忐忑開始,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心慧,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是嫌麻煩。”
孫彭春良久無言。
“今天我答應跟你交往,如果碰到問題,我要分手。你會不會也像今天一樣逼著我,非不肯分呢?”
“人生的路那么長,誰不會碰到問題了?你不能一有問題,就要分手,一有問題就要分手。我媽找你說那些話,你為什么不跟我說,直接就把我否掉了?前一天我們說的好好的,第二天你跟我說你不記得你說過的話了,你反悔了。你是覺得我沒有能力處理好這件事嗎?”
孟心慧不說話,樣子有點懊惱。
“我知道,我媽媽對你說的那些話,讓你覺得我媽這個人不好相處,我們家的人都不好相處。你被她威脅,你不舒服。這些話,你為什么不來跟我說?”
“她是你媽呀,難保你不會為她說話。就算你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說話,因為我,你們鬧僵了,對我又有什么好處?血肉親情,是任何東西都不能抹殺的。”
“她對我來說很重要。你對我來說,也很重要!”孫彭春握住她的手道,“我媽…我媽她,不是針對你,她只是見不得人破壞婚姻。跟你說也沒關系。我爸有一段時間在外面有別的人,被我媽撞見,當時鬧得很兇。她因為這件事情傷了心,一直沒走出來。她不是為方文靜不平。她是為她自己不平!”
“你爸爸出軌?”孟心慧笑道,“出軌會遺傳嗎?”
孫彭春不怒反笑,“我爸呢,我那會小,也埋怨過我爸,后來知道點事,也就看開了。我爸以前家里窮,在上海讀書那會交了個女朋友,對方家里嫌他窮,張嘴要三百萬彩禮。我爸哪有那么多錢,下面又有那么多弟弟妹妹。他們就分開了。后來認識我媽,要說沒有感情應該也是有感情的。但畢竟是人受傷之后的選擇,對婚姻也不會像年輕的時候只談感情。后來我爸專心事業(yè),做出業(yè)績了,項目擴張到上海,鬼使神差又碰到了那個人,往后就老往上海跑。初戀嘛,解不開的魔咒!我想我爸現在肯定還是希望當年他有能力可以湊到三百萬,跟那個人在一起。”他湊近孟心慧臉邊道,“不過你放心,我沒有初戀。”
“不好意思,我有初戀。”孟心慧玩笑道。
“你的初夜是我,我不擔心。”
孟心慧望著紅著耳根的孫彭春,頓覺有些害羞,沉下頭。
“明天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好嗎?”孫彭春柔聲道,“你想看哪一部?最近有個電影,口碑不錯,我們一起去看。”
“《哪吒》嗎?”
“對!《哪吒》,我買票。”
“你套我話!”孟心慧佯怒道。
“你想看哪個時間的場次?三點左右好嗎?看完,我們一起吃晚飯。”
孟心慧看著孫彭春,于心不忍。不忍心,是不是愛?
談戀愛就像步入沼澤,一旦陷進去,憑自己的力量是很難跳脫的。
她現在就被枝蔓牽絆。是揮劍斬情絲,還是任由事態(tài)自然發(fā)展?
生或死,這是個問題!
說好,很難。
說不,也很難。
孫彭春身上有太多她渴望自己可以擁有的東西,努力爭取,不輕易言棄…
從游泳館第一次看他游泳的時候,自己也許就喜歡上他了。那股喜歡,很純粹,讓上床這件事變得不那么肉欲。
可是這份喜歡,不足以讓她選擇他。
畢竟人生那么長,婚姻要經受許許多多的考驗,大家要一起經歷很多其實遠遠談不上令人享受的事。如果對這個男人沒有足夠的愛,根本堅持不到最后。
百年好合,白頭偕老,只是對新人的祝愿,而不是彼此的許諾。
孫彭春在處理離婚這件事上的果斷,讓孟心慧有些害怕;可是在調和他媽媽跟自己的矛盾這件事上的周全,又讓她有些欣喜。就像他說的,她碰到問題,首先想的是逃避,而他想的則是基于各方訴求,想著如何去解決,讓各方都盡可能滿意。
“心慧,那我們這么說定了?”
孟心慧收回思緒,“我舅媽叫我去他家吃晚飯,兩點可以嗎?看完我就走了,我不能陪你一起吃飯了。”
“好!那兩點!我回頭把票的信息發(fā)給你。”
“不早了,我回去了。”
孫彭春很高興地,不再留她,“好,我送你!”
“不用了,難得周末,你多陪陪你爸媽。”
“那好。我也要跟他們搞好關系。這樣,他們就會更喜歡你了!”孫彭春快樂地說道,“明天兩點哈?你答應我的,不能反悔哦!說謊話的人鼻子會變長!”
“只是一場電影。”孟心慧提醒道。
“行!”
孫彭春還是很開心。
問題解決的關鍵點是“輕松啟動,反復迭代”,一場電影就是最好的“輕松啟動”,他想!
他叫爸媽出來,孟心慧跟他們告辭。
看孫彭春高興的樣子,彭敏珠氣也不是,高興也不是,不由重新打量了孟心慧。
******
房間里。
孫彭春坐在書桌前,書桌上攤著一本書。但是從窗戶里印著的影子可以看出,他只是低著頭。臉上表情不是很分明,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發(fā)呆。
“哥!”
孫彭春被嚇了一跳。“你屬貓的,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什么事啊?!”孫彭春故作很忙地看書道。
“哥,”孫玉芳像是小貓咪一樣挨著他,“爸說你們很早就認識了,在方文靜之前?”
孫彭春沒有說話,“我不想談這個。”
“怎么了?爸媽也是關心你。你知道他們不是為了拆散你們而拆散你們的。他們只是覺得這樣才是對你好。他們不想你受傷。我們家畢竟還是有點錢的。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貪財,但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嘛。但如果說你們早就認識了,你很了解她的話,爸媽就不會是現在這種態(tài)度了。他們也看得出來你是真高興。”
“我不想討論我跟她的事情。”
“跟我都不行嗎?我不會說出去的。”孫玉芳保證道,“跟爸媽也不說!”
孫彭春搖頭。
“你不是在追她嗎?我可以幫你參謀參謀,人多力量大嘛!”
孫彭春笑著搖頭道,“如果有需要,我會跟你說的。”
孫玉芳為不能從孫彭春嘴里套出話來感到氣餒,癟著一張嘴往外走。
突然孫彭春叫住她,“玉芳,你最近有跟沛文聯系嗎?”
“媽跟平和阿姨走得比較勤,沛文有一段時間沒找我玩了。”孫玉芳道,“聽媽說沛文快要結婚了。”
見孫玉芳不比自己多了解多少,孫彭春沒有再問,“好的。”
“你為什么這么問?”
“沒什么。”
見孫彭春諱莫如深的樣子,孫玉芳也不想追問了,徑自出去了。
剛出門,碰到出房門接水的孫耀國,孫耀國用眼神問,“怎么說?”孫玉芳聳聳肩,搖搖頭,表示“什么都沒打探到。”
擦身而過的時候,孫玉芳突然問,“哥為什么問我跟沛文有沒有聯系?”
“沛文?邵培強家那個女兒嗎?”
“嗯。邵沛文。她媽媽跟媽媽是好朋友。沛文以前老粘哥哥。”見孫耀國若有所思,孫玉芳問道,“哥為什么這么問啊,爸?”
“我不知道啊。”孫耀國裝作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