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沐清邁出牢房的門檻,跟在那位喚作天樞的小將軍身后,朝著詔獄幽深之處徐徐前行。
四周彌漫的血腥氣混雜著腐臭的味道,隨著步伐的推進愈發(fā)濃烈,像是無形的潮水,一點點將人淹沒。地面濕漉漉的,黏膩得讓人不適,每一步踩下去都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輕響,仿佛鞋底粘上了一層無法掙脫的泥濘。
莊沐清眉頭微蹙,鼻尖因那令人作嘔的氣息而輕微抽動。她的目光透過帷帽的薄紗,隱約看見兩側(cè)牢房里的犯人——他們枯瘦的手指緊緊抓著冰冷的鐵欄桿,眼神空洞卻直勾勾地望向這邊,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陰冷與貪婪。
“這位小將軍,不知貴府將軍尋在小女有何要事?”
天樞沒有理會莊沐清,只是自顧自地邁步向前。轉(zhuǎn)過拐角,他推開一扇牢門,語氣平淡地丟下一句:“莊娘子,稍等片刻。”話音未落,他將門合上,轉(zhuǎn)身離去。
她聽著天樞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直至徹底消失在這充滿死寂的詔獄深處。
四周犯人的目光如芒在背,卻激不起她半分波瀾,只是靜靜站在原地,仿佛一尊沒有溫度的玉雕。
穿堂而過的北風卷起她的帷帽,露出被寒氣凍得發(fā)白的下頜。莊沐清伸手按住欲墜的紗簾,忽然聽見身后傳來鐵鏈拖曳的聲響。
“姑娘……“沙啞的嗓音帶著鐵銹味,“給口水喝……“
莊沐清轉(zhuǎn)身時,正對上隔壁牢房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犯人枯瘦的手掌從鐵欄縫隙中伸出,指甲縫里嵌著干涸的血痂。莊沐清后退半步,聲音像淬了冰:“我不是施粥的善人?!?/p>
不知過了多久,牢門被推開。閆蕭晏穿著墨色大氅走進來。
墨色大氅上似還沾著點點血跡。他目光掃過莊沐清,落在她按帷帽的手上,聲線低緩卻含著迫人威嚴:“莊娘子倒是沉得住氣。不知莊娘子是否知道偷拿軍餉可是重罪。”
莊沐清抬眼,眸中冷靜如深潭,將前因后果扼要道來:“去當鋪只為母親遺物,未想卷入偷軍餉腌臜事,將軍抓錯人,該還我清白,還有……母親的釵子。”閆蕭晏微哂,并不接話,轉(zhuǎn)而看向隔壁伸著手的犯人,忽道:“這牢里,為一口水就能失了體面求人的,大抵沒膽子碰軍餉。”話落,又瞥向莊沐清,“但莊娘子……能在這腌臜地穩(wěn)如磐石,心思可深。”
莊沐清知他存疑,卻也不惱,靜靜揭開帷帽一角,露出泛紅的耳尖,因寒與周遭濁氣,氣色本就不好,卻仍端著儀態(tài):“將軍要查,盡管去查當鋪,我若真沾了軍餉,任憑處置?!彼D了頓,“可釵子是亡母唯一念想,求將軍歸還。”
“莊娘子也知道這釵子是證物,案子未結(jié),恐怕……這釵子不會歸還的。”閆蕭晏緩步靠近,聲音低緩,似漫不經(jīng)心,卻又藏著探究。
莊沐清抬眸,眉眼清冷:“民女不過想守著這點念想過日子,將軍若已查清,還請即時還與釵子。”她太清楚,眼前人掌著生殺權(quán),哪怕滿心憤懣,也得先忍一忍。
莊沐清被帶出牢房時,徽簡小將軍腳步稍頓,側(cè)頭瞥她:“你可知,閆將軍最恨軍餉被貪,這詔獄走一遭,身上連一點傷都沒有,也算你走運?!?/p>
莊沐清朝醉夢閣走去。
莊柯秋攥著衣角,緊張地貼在窗畔向外張望,瞧見那抹熟悉身影的瞬間,渾身血液都似凝固。她猛地轉(zhuǎn)身,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慌亂與急切:“來了!快找地方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