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簌簌落在玄甲上,像無數細碎的玉珠在碰撞。閆蕭晏勒住馬時,城門口的禁軍正逐一審驗著往來行人,連驛站的驛卒都被攔在石獅子旁,懷里的信件被翻得有些散亂——圣上昨夜剛吩咐過,北境來的物件,需得仔細些。
“將軍。”徽簡湊近,聲音壓得極低,目光掃過不遠處一個裹著灰袍的驛卒,“靖王殿下那邊來的信,就在他身上?!?/p>
閆蕭晏翻身下馬,玄色披風掃過積雪,帶起一片迷蒙的白。他與圣上私交甚篤,情誼自幼便在,如今身為安西都護,守著這京城門戶,更添了幾分默契。只是這門戶之內,總有些不那么安分的影子。
“閆將軍?!苯娊y領見了他,忙拱手行禮,“按規矩,北境來的信……”
“我先看看?!遍Z蕭晏抬手,從驛卒懷里取出那封素信。信封上只寫著“妹親啟”三個字,筆鋒蒼勁,帶著股北地的風霜氣——是靖王祁宇的筆跡。他這位長公主的親哥哥,自請戍邊已有三年,尋常來信,多是說些邊關風雪,或是問些京中瑣事,從不用這般簡素的信封。
指尖觸到紙面時,他微微一頓。這紙摸起來比尋常信紙更薄些,邊緣處似有若無地帶著點澀意,像是被什么東西浸過,又被倉促曬干。
“這信我帶走?!遍Z蕭晏將信揣進懷里,玄甲的涼意透過衣料滲進來,倒讓那點異樣更清晰了些。驛卒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敢作聲。
回府后,閆蕭晏屏退左右,取了杯溫水,捏著信紙一角輕輕蘸了蘸。片刻后,空白處慢慢暈開幾行字,墨跡淡得幾乎要看不清:“北地寒甚,冬衣不足,將士們手腳多有凍傷。前幾日托太后捎的藥材,不知收到了么?三載后河冰或有異動,若遇暖春,需早做籌謀?!?/p>
閆蕭晏將信紙放在桌上,指尖在“三載后河冰或有異動”幾個字上輕輕一點。北境河道本就常年冰封,往年即便春暖,也不過是沿岸薄冰消融,何來“異動”之說?更何況,靖王向來只說軍務,何時這般細致地提過藥材?
他想起昨日在御書房,圣上(祁宸)正看著北境的輿圖,指尖落在一條河的位置:“世懷(閆蕭晏的字),你說,若逢暖歲,這冰封之地會不會有變數?”那時圣上的語氣很淡,像是在說天氣,指尖卻在輿圖上久久未移——那位置,正是靖王駐軍之地。
至于長公主祁婧,她與靖王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自小就疼這個大哥,去年還托人給北境送了兩回錦緞,說是給將士們做冬衣。只是那些錦緞,后來聽說并未分到普通將士手里。而當今圣上,雖是長公主的哥哥,卻屬同父異母,與靖王更是異母兄弟。
閆蕭晏重新折好信紙,取了塊火漆,在燭火上烤化封好——火漆的紋樣,與原來的一般無二。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明,懂的人自然會懂。
“叫林武來?!彼テ鹋L,對門外吩咐道。林武是他身邊最不起眼的武將,平日里鮮少在人前露面,卻是最得力的親信。
片刻后,一個身著尋常兵士服飾的漢子走進來,垂首待命:“將軍?!?/p>
“把這信送到長公主府,親手交給門房,只說‘北境的信,讓公主細看’?!遍Z蕭晏將信遞過去,“路上不必急,莫讓人看出異樣。”
“是?!绷治浣舆^信,小心揣進懷里,轉身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徽簡跟在閆蕭晏身后,忍不住問:“將軍,這般安排……”
“該知道的人,總會知道?!遍Z蕭晏望向窗外,暮色已深,長公主府的方向該是亮起了燈籠,暖黃的光映在雪地上,大約像一片溫柔的假象。
他望著皇城的方向,那里燈火通明,像一雙洞悉一切的眼。有些戲,得讓該演的人演下去,該看的人,自然也在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