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斜斜照進葉府的抄手游廊,幾個灑掃的婆子正湊在廊下嚼舌根,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飄進偏院。
“聽說了嗎?董家公子燒得更重了,京里都在傳,是被咱們府里那位表小姐克的。”
“何止啊,當年她親爹……不也是走得蹊蹺?這才叫克父又克夫,八字硬得能壓死人!”
“也難怪舅老爺不待見,擱誰家里養著這么個‘煞星’,心里能舒坦?”
話音剛落,廊拐角忽然傳來“吱呀”一聲輕響。莊沐清端著空藥碗從藥房出來,素色裙擺掃過青石板,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那幾個婆子嚇得一哆嗦,訕訕地低下頭,手里的掃帚卻還在地上劃拉著,顯然沒把這不受寵的表小姐放在眼里。
其中一個最嘴碎的張媽,仗著是宋海棠的陪房,梗著脖子嘟囔:“本來就是嘛,好好的一門親事,硬生生被……”
“張媽。”莊沐清忽然停住腳步,聲音清淡得像淬了冰,“你前兒個給小孫子熬的枇杷膏,是不是總熬不出稠度?”
張媽一愣,下意識點頭:“你怎么知道?”那方子是她偷偷從廚娘那要來的,試了好幾次都不成。
“因為你少放了一味麥芽糖收膏。”莊沐清的目光掃過那幾個婆子,“葉府的月錢養著你們,是讓你們做事的,不是讓你們對著主子搬弄是非的。”
她頓了頓,視線落在張媽發白的臉上,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至于‘克父克夫’的話,與其有空編排我,不如回去瞧瞧你那賭錢輸光家產的漢子——難不成,也是我隔著墻克的?”
張媽被噎得滿臉通紅,手指著莊沐清,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其他幾個婆子更是縮著脖子,連頭都不敢抬。
莊沐清沒再看她們,端著藥碗繼續往前走。藥香混著她身上清苦的草木氣,在廊下漫開。
剛拐進偏院,就見云霽立在門口,手里正翻看著一本藥草圖譜,見她進來,只抬眸淡淡道:“薄荷曬好了,收進匣子里了。”
莊沐清“嗯”了一聲,將藥碗放在石桌上。
云霽的目光掠過她平靜的側臉,又瞥了眼院墻外,聲音沒什么起伏:“方才的話,我聽見了。”
“聽見便聽見了。”莊沐清拿起墻角的灑水壺,慢悠悠給院里的草藥澆水,“左右她們也說不出什么新鮮的。”
“娘子,她們怎敢這般胡說!將軍他……”
“住口。”莊沐清打斷她,聲音低了些,“父親的事,不是她們配議論的。
云霽沒再接話,只低頭繼續翻看圖譜,指尖在“紫蘇”二字上輕輕點了點。
院墻外忽然傳來辭憂咋咋呼呼的聲音,隔著月亮門都能聽見她在跟婆子拌嘴:“你們嘴長在自己臉上,也不能瞎編排我家姑娘!再胡說八道,我就撕爛你們的嘴!”
云霽翻書的手頓了頓,莊沐清澆水的動作也停了停。
很快,就見辭憂氣鼓鼓地沖進來,臉頰通紅:“娘子!那些老虔婆太過分了!我跟她們理論,她們還說……”
“好了。”莊沐清打斷她,聲音依舊平淡,“不值得。”
辭憂跺了跺腳,還想再說,卻被云霽遞過來的一塊桂花糕堵了嘴。云霽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少說兩句。
辭憂嚼著糕,氣呼呼地瞪著院墻外,嘴里嘟囔著:“等我找到機會,非得給她們點顏色看看!”
莊沐清看著水珠從葉片滾落,砸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忽然道:“辭憂,下午去趟街市,買三串糖葫蘆回來。”
辭憂眼睛一亮,瞬間忘了氣:“好嘞!要山楂的?”
“山楂的。”莊沐清淡淡道。
辭憂歡天喜地地跑了,云霽看著她的背影,唇角極淡地彎了彎。
莊沐清也抬眼望向院外,陽光落在她臉上,清冷的眉眼間似乎柔和了些許——有這么個活潑的丫頭在,倒也能沖淡些這葉府的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