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凜早已察覺體內氣息紊亂,經脈如被烈火灼燒,卻仍強撐著來到溫泉邊。
他褪去外袍踏入水中,閉目調息,卻抑制不住頸側蔓延的黑色毒紋——那是連日輸注真氣的代價,如蛛網般爬向鎖骨,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目。
“嘩啦——“
水聲輕響,夜凜突然睜開眼。身后傳來枯枝被踩斷的細微聲響,他下意識要起身,卻因經脈劇痛而動作一滯。
“是我。“
莫昔的聲音從霧中傳來,帶著幾分刻意的平靜。她抱著一籃藥草站在三步開外,目光卻不受控制地落在他頸間的毒紋上——只見他頸側蜿蜒的毒紋如同活物般蠕動,烏黑的脈絡在蒼白的皮膚下虬結扭曲,一直蔓延至鎖骨下方。
“不是說...對恢復功力有好處么?“她的聲音有些發緊,故作輕松地晃了晃手中的藥籃,“我來加點藥材。“
「別過來。」他的聲音比泉水還要冷。
莫昔卻已經蹲在岸邊,將藥草一株株放入水中。
“喏,給你。“
一只白凈的手忽然從旁伸來,指尖還沾著新鮮的草藥汁液,穩穩遞過一壺溫好的桃花釀。夜凜緩緩睜眼,氤氳的熱氣中,正對上莫昔那雙清亮的眸子——此刻正微微彎著,像是盛滿了細碎的星光。
“莫神醫,“他接過酒壺,指尖故意擦過她的手腕,“這桃花釀都快被我喝掉大半了吧?“
「沒事,還能再做。」莫昔順勢在池邊青石上坐下,裙擺垂入水中也不在意。她看著夜凜仰頭飲酒時滾動的喉結,和那些漸漸淡去的毒紋。
夜凜動作一頓,酒壺懸在半空。水珠順著他的下頜滑落,滴在鎖骨凹陷處,匯成一個小小的水洼。他轉頭看向莫昔,莫昔瞬間漲紅了臉,慌忙扭過頭去,雙手“啪啪“拍著自己發燙的臉頰:“終、終南山上的雪景可漂亮了!再過陣子就能看到......“她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后變成喃喃自語。
夜凜沒有接話,只是望著水中晃動的月影。泉水映出他頸間猙獰的毒紋,也映出身后莫昔局促不安的倒影。再過幾日顧銘便會蘇醒,他們注定等不到看雪的時候了。
“莫昔。“
他忽然喚她全名,聲音低沉得像是從胸腔里震出來的,在氤氳的溫泉霧氣中顯得格外清晰。
「你想看我面具下的樣子嗎?」
莫昔猛地轉頭,杏眸瞪得溜圓,連身旁的藥籃都差點打翻:「你、你要給我看?!這么突然?」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在寂靜的山谷里蕩起回音。
“當然不是白看的。“夜凜指尖在面具邊緣輕輕摩挲,發出細微的金屬聲響。水珠順著他修長的手指滑落,在月光下泛著銀光。“我有條件。“
「什么條件?」莫昔撇嘴,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腳步卻不受控制地往池邊挪了挪,連裙角浸濕了都沒察覺。
「跟我下山,入我幽冥教。」聲音低沉而蠱惑,像是深淵里的回響。
莫昔呼吸一滯,心臟突然漏跳一拍,耳邊嗡嗡作響,仿佛有千萬只蝴蝶在胸腔里撲棱翅膀。
這、這算什么意思?
是要我……跟他一起?
她耳根瞬間燒了起來,連脖頸都泛起淡淡的粉色。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把本就單薄的布料揉出了一道道褶皺。聲音細如蚊吶,幾乎要融進溫泉的霧氣里:「哪有人這樣……表白的……」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慌忙捂住嘴,眼睛瞪得圓圓的,活像只受驚的小鹿。夜凜的身影在水霧中模糊不清,但她分明聽見了一聲低笑,那笑聲像是帶著小鉤子,撓得她心尖發顫。
夜凜忽然笑出了聲,低沉的嗓音在溫泉氤氳的霧氣中蕩開,驚起幾只棲息的夜鶯。
“表白?“他挑眉,面具下的眼底閃過一絲戲謔,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酒壺邊緣,“莫神醫誤會了。“泉水隨著他的動作泛起漣漪,映著月光在他鎖骨處的毒紋上跳動,“前些日子,我教萬圣堂堂主遇害,如今教中正缺一位醫術高明的大夫。“
他慢條斯理地飲了口桃花釀,喉結滾動時帶動頸側毒紋扭曲:「若能得莫神醫加入,實乃我教之幸。」語氣平靜得像在談論今日天氣,唯有眼底那抹未散的笑意泄露了幾分心思。
——原來只是想讓我去當苦力!
莫昔臉上的紅暈瞬間褪去,她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擱在池邊的藥簍,幾株草藥滾落水中。
“不去!“她聲音拔高,在寂靜的山谷里格外清脆,“我還不如當我的百曉堂堂主,掙的錢夠我吃十輩子!“
夜凜眸色一沉,泉水突然劇烈翻涌。
“哦?“他緩緩從泉中站起,水珠順著肌理分明的胸膛滑落,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那些猙獰的毒紋隨著他的動作在皮膚下蠕動,一直蔓延到心口。聲音卻冷得像淬了冰,“我動動手指,就能讓你的百曉堂在江湖上——“
「消失」字還未出口,莫昔已一腳踹翻了他的酒壺。桃花釀潑灑在青石上,濃郁的酒香瞬間彌漫開來。
「威脅我?夜大教主若真有誠意邀請人,就該學會好好說話!」
夜凜看著地上流淌的酒液,忽然低笑一聲。
“那莫神醫想要怎樣的誠意?“他忽然逼近一步,濕透的黑發垂在額前,水珠滴落在莫昔鞋尖,“黃金萬兩?靈丹妙藥?還是——“
“嘩啦——“
夜凜倏然從溫泉中站起,水花四濺。他抬手扣住面具邊緣,在莫昔還未反應過來時——
“咔。“
銀色面具應聲而落。
——!
莫昔下意識回頭,瞬間僵在原地。
月光如練,傾瀉在夜凜身上,將夜凜的面容映照得宛如玉雕。濕漉漉的黑發凌亂地貼在頸側,幾縷發絲黏在他線條凌厲的下頜線上,水珠順著那完美的弧度緩緩滑落。晶瑩的水滴途經凸起的喉結,在鎖骨凹陷處短暫停留,繼而一路蜿蜒過肌理分明的胸膛,最后隱沒在腰腹間若隱若現的人魚線里……寬肩窄腰的身形在月光下如同出鞘的利劍,每一處線條都透著力量與美感。
更要命的是那張臉——
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如刀削,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陰影。薄唇因溫泉的熱氣泛著淡淡的緋色,唇角天然微微上揚,即便不笑也帶著三分惑人的意味。
最攝人心魄的是那雙眼睛。褪去面具的遮掩,此刻完全展露在月色下——竟如寒潭映月,清冷中透著一絲蠱惑的邪氣。瞳孔深處似有幽火躍動,眼尾微微上挑,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水珠,眨眼時如蝶翼輕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陰影。
“啪嗒。“
莫昔忽然感覺鼻尖一熱,伸手一摸——指尖染上一抹刺目的猩紅。
血?!
「啊!」她手忙腳亂地仰起頭,卻聽見夜凜喉間溢出一聲低笑。那笑聲像是帶著鉤子,震得她耳尖發麻。
“莫神醫......“他飛身上岸,水珠順著肌理滾落,在月光下劃出銀亮的弧線。“這么不經撩?“
“你......你無恥!“莫昔羞憤交加,聲音都變了調“沒聽過非禮勿視嗎!“她慌亂后退,卻不慎踩到自己的裙角,一個趔趄向后栽去。
夜凜長臂一攬,穩穩扣住她的腰肢。濕透的衣料緊貼肌膚,隔著薄衫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灼熱。他挑眉,指尖蹭過她鼻尖未干的血跡,慢悠悠道:“方才盯著我看那么久的......“突然俯身,“難道是鬼?“
莫昔頓時語塞,只能氣鼓鼓地搶過布巾,胡亂擦著鼻血。雪白的絹帕瞬間被染紅大半,像極了雪地里綻開的紅梅。
夜凜看著這滑稽的畫面笑而不語,水珠順著他精致的鎖骨滑落。“莫神醫,這誠意夠吧?“他忽然俯身,眼睛在月光下流轉著妖異的光澤,“我可是沒給其他人看過。“嗓音低沉如蠱,帶著溫泉蒸騰的濕熱氣息。
那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莫昔剛止住的鼻血又「唰」地流了下來。她手忙腳亂地去捂,卻蹭得滿手都是,活像只偷吃草莓被抓包的小貓。
「行行行!你厲害!」她一把推開他,連退數步差點踩空。夜凜作勢要扶,卻被她一個閃身躲開。莫昔轉身就跑,連輕功都忘了用,繡鞋在青苔上一滑,險些摔個跟頭。
夜凜望著她跌跌撞撞的背影,忽然揚聲道:“那我就當莫堂主——“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答應入教了!“
夜凜低笑著拾起地上的面具,指尖撫過方才被她碰觸過的邊緣。泉水映出他此刻的模樣——那些毒紋不知何時已褪去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