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微,”李素紈趁無人時拉住當值回來的蕭沐微,眉頭緊鎖,“典記之位非同小可!多少人熬了十幾年也未必能摸到邊,不知礙了多少人的眼,你務必要千萬小心,謹言慎行,莫要給人留下把柄!”
蕭沐微點點頭打著哈欠:“素素姐謝謝你告訴我,可是我。。。哈太困了,我先睡覺,晚點我們再敘舊”
李素紈看她又要和衣而眠,一把抓住外衫,“你這孩子,這么睡不舒坦”
蕭沐微點點頭,快速的褪去外衫和頭飾一把鉆進了被窩。
李素紈看著呼呼而睡的十一娘,搖搖頭,退出了屋子。
這宮闈里的風,沒有墻能擋得住。關于新任蕭典記“攀附貴人”、“手段高明”的流言,自然也吹到了楊珩照和柳元廷的耳中。
工部值房:
楊珩照正與工部同僚議事,門外兩個小吏的竊竊私語隨風飄入:
“……那位新晉的蕭典記,聽說了嗎?嘖嘖,手段了得,楊郎中和柳少卿都……”
“噓!小聲點!不過……楊郎中的斗篷,可是御賜的紫貂,暖和著呢……”
同僚臉色微變,正欲呵斥,卻見楊珩照端起茶盞,唇角竟勾起一絲極淡、甚至帶著點玩味的笑意。他輕輕吹開浮沫,啜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門外瞬間噤聲:
“哦?竟有此事?”他語氣平靜,聽不出喜怒,反而帶著一種宗室子弟見慣風月的了然。“意料之中。驟升高位,又是女子,若無幾分‘故事’佐餐,豈不辜負了這深宮百態?”他放下茶盞,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桌面敲了敲,眼底閃起近乎愉悅的微光。攀附他?這流言本身,竟讓他心底莫名地生出一絲奇異的感覺——她的名字與他的名字被人一同提及,哪怕是以這種不堪的方式,竟也……不算太糟?他甚至能想象出她面對這些流言時,那副無動于衷、甚至略帶譏誚的清冷模樣。這念頭讓他嘴角那點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些。
大理寺廨署:
向柳元廷稟報公務的下屬,在結束時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聲道:“少卿大人,宮正司那邊……關于新晉蕭典記的流言,甚囂塵上。下官恐其有損蕭典記清譽,亦可能影響后續……”
柳元廷正在批閱卷宗的手一頓,狼毫筆尖懸停在紙面上方,一滴濃墨緩緩凝聚。他眉頭緊鎖,本就冷峻的面容更添幾分寒霜。他放下筆,抬眼看向下屬,目光銳利如刀:
“流言蜚語,無稽之談!”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大理寺少卿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嚴。“蕭典記于‘醉眠案’中表現,本官親眼所見。其洞察、條理、冷靜,皆非尋常。此等捕風捉影、污人名節之言,出自何處?可有人證物證?若無,便是惡意中傷,擾亂宮闈秩序!”
他心中涌起一陣強烈的反感。他欣賞蕭沐微的才能,更看重她在案情中展現的公正與敏銳。這些齷齪的流言,不僅是對她個人的侮辱,更是對他所秉持的刑獄公正的褻瀆。他沉聲道:“大理寺辦案,唯證據是從。再有人以此等閑言碎語干擾公務,無論是誰,嚴查不貸!”那滴懸停的墨終于落下,在雪白的紙箋上暈開一團刺目的黑,如同他對這些污濁流言的厭惡。
身處風暴中心的蕭沐微,對文書房內外的風刀霜劍置若罔聞。那些惡意的揣測、刻意的刁難,落在她耳中眼中,不過如同蚊蚋嗡鳴,激不起她心湖半分漣漪。她深知,爭辯無用,憤怒更是浪費力氣。唯有實力與功績,才是擊碎一切流言的利刃。
她依舊每日準時出現在文書房,面對混亂的賬冊,她抽絲剝繭,將錯漏一一找出標注;面對污損的卷宗,她面無表情地清理污跡,重新謄寫,筆跡比之前更加工整清晰;面對送遞的刁難,她直接繞過中間環節,親自送達,不留任何可乘之機。她的效率非但沒有因刁難而降低,反而在高壓下展現出更為驚人的專注與精準。
今日又當值結束,她并未回居所,而是徑直走向宮正司后方的檔案庫。這是她作為典記最重要的權限。庫內光線昏暗,高大的木架排列整齊,空氣中彌漫著陳年紙張與墨錠混合的、帶著歷史塵埃的獨特氣味。
她走向存放開元年間地方奏報與工部核驗文書的區域。指尖劃過一排排卷宗上的標簽,最終停留在一處——“江南道·河渠疏浚·開元二十一年”。
她深吸一口氣,取下那卷厚重的、邊緣已有些磨損的文書。解開系繩,展開卷軸,借著窗口透入的最后一絲天光,她凝神看去。卷首清晰寫著:
江南道潤州下轄丹徒縣河道疏浚工事呈報并核驗案卷
主事官:丹徒縣丞蕭明遠
核驗官:工部水部司員外郎,后續名諱已經無法識別
她的目光死死鎖在父親的名字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掃過那些枯燥的數字、官樣的陳述。卷宗內頁,一份地方呈報的工程物料清單引起了她的注意。其中幾項關鍵木料與石料的采購數量與價格,與后續工部核銷的記錄,發現了在工部最終核驗通過的批注旁,一行小字備注:
“該工事竣后三月,主事官蕭明遠夫婦因督工不謹,致河堤小潰,不幸歿于王事。念其前功,不予追究,家屬撫恤照例。”
落款處,一個模糊不清的簽押,墨跡似乎有些……不自然的洇染?
蕭沐微的呼吸微微一窒。冰冷的空氣仿佛凝固。檔案庫里,只有紙張翻動的細微聲響,
她提筆,在隨身攜帶的素箋上,冷靜地抄錄下所有疑點。燈光下,她的側影被拉長,投射在巨大的書架上。
時光飛過,在新職位上的日子,趙典記等人暗中使絆的頻率,竟漸漸有些力不從心。刁難帶來的額外工作量,似乎只是讓她本就驚人的效率更加凸顯。阮司記偶爾巡視,目光掃過她整潔的案頭和完成的文牘,雖未言語,但眼底的贊許和倚重日益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