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行野感覺自己剛筑基的丹田還在微微發燙，就被塞進了這兇險莫測的秘境隊伍里。從頭到尾，他一顆心都懸在嗓子眼，幾乎是踩著前面師兄的腳印在走，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被這詭異的地方吞沒。冷汗浸濕了里衣，黏膩地貼在背上。一旁的尤樂知實在忍無可忍，“啪”地一聲脆響，巴掌精準地拍在他腦門上！

“哎喲！”農行野猝不及防，眼前金星亂冒，捂著瞬間紅腫起來的額頭，差點沒一屁股坐地上。這樂知師妹的手勁兒……怕不是天生神力吧？他心里哀嚎，嘴上卻只敢囁嚅兩聲。尤樂知入門不過數月便已筑基，是繼大師兄柳望旌之后宗門又一顆耀眼新星。反觀自己，吭哧癟肚熬了幾年才勉強爬出練氣的泥潭，實在汗顏，更覺愧對引他入道的師姐。可說來也怪，關于那位師姐的記憶，竟像被水洗過一般，模糊得只剩個影子，連名諱樣貌都尋不回了，宗門卷宗里也尋不到絲毫痕跡……

陳與青的目光，自進入秘境便似有若無地纏繞在幾步開外那道挺拔如松的背影上，少年身姿清瘦卻蘊含著力量，墨發用一根簡單的青玉簪束起，側顏在昏暗光線里如冷玉雕琢。她看得太過專注，以至于柳望旌驟然停下腳步時，她竟毫無察覺，整個人幾乎要撞上他堅實的后背。

“大師兄？”她慌忙穩住身形，耳根微熱。

柳望旌并未回頭，深邃的眼眸凝視著前方。只見洞口被層層疊疊、妖異蠕動的暗紫色藤蔓徹底封死，那藤蔓色澤深沉，仿佛凝固的血塊，散發著若有似無的甜腥氣息。他眼神一凝，腰間佩劍“錚”然出鞘！一道寒冰般的劍光匹練般斬出，快得只留下殘影。

“嗤啦——！”

空氣仿佛被撕裂，洞口處原本無形的空間劇烈扭曲，兩道細長的、閃爍著幽暗光澤的裂縫憑空出現，如同巨獸緩緩睜開的眼瞼。

“是玄鏡秘境。”柳望旌的聲音平靜無波，收劍入鞘的動作干脆利落，“傳信師父。”

“明白。”陳與青不敢怠慢，立刻從袖中祭出一只靈力凝聚的傳信白鶴。白鶴振翅欲飛，然而剛掠過眾人頭頂不足二里，就像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哀鳴一聲，靈力潰散，直直墜落下來，“咚”地一聲，精準地砸在了探頭探腦的農行野的腦袋上！

“哎喲喂！”載著法術的白鶴重量可不輕，農行野捂著新添的鼓包，欲哭無淚。

“大師兄，情況有異，還闖嗎？”陳與青看著那自行潰散的白鶴靈力，憂心忡忡。

“闖。”柳望旌的回答斬釘截鐵。

可就在他手指即將再次搭上劍柄的剎那，那剛剛還頑固抵抗的結界裂縫，竟如同被一只無形大手狠狠撕開般，“嘩啦”一聲，徹底崩解！洞口豁然洞開，露出后面深不見底的黑暗，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陳與青心頭警鈴大作，看向柳望旌。少年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那雙清冷的眸子里掠過一絲極淡的審視。他并未多言，率先一步，毫無遲疑地踏入了那未知的黑暗。陳與青深吸一口氣，緊隨其后。

洞內并非想象中的漆黑一片。那些覆蓋在洞口、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暗紫色藤蔓，竟沿著洞壁向深處瘋狂蔓延，幾乎將整個洞穴內部都染成了詭異的紫色。藤蔓虬結扭曲，表面似有細微的血管搏動，絲絲縷縷的甜膩氣息混雜著泥土的腐敗味，充斥在空氣中，令人頭暈目眩。

“這……這藤蔓看著好邪門！有毒嗎？”農行野按捺不住好奇，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觸碰那近在咫尺、微微顫動的藤蔓。

“別碰！”尤樂知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差點把他胳膊扯脫臼。

“嘶！”農行野痛呼，但疼痛過后手腕上傳來的細膩溫軟的觸感，又讓他瞬間僵住，一股熱氣“騰”地沖上臉頰，連耳根都紅透了。

“蠢貨！”尤樂知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這是羅曼藤！《九州奇物記》里記載的頂級毒物！你以為它是普通藤蔓？它最擅長的就是無聲無息侵入神識，鉆入心脈，從內部瓦解修士！一旦被它寄生，神仙難救！”她的聲音帶著后怕的嚴厲。

“啊？這……這么厲害？！”農行野嚇得一哆嗦，趕緊把手縮回來，方才那點旖旎心思瞬間煙消云散，只剩驚懼。

尤樂知秀眉緊蹙，環視著這滿壁妖異的紫色：“書上說羅曼藤極其稀有，通常生長在靈氣絕頂的孤峰之巔，為了自保，只會零星生長，絕不會像這樣……長得這么隨便，到處都是”

她的話引起了其他年輕弟子的恐慌，竊竊私語聲在壓抑的空間里蔓延開來。

“不止羅曼藤。”柳望旌清冷的聲音如同冰珠落入沸水，瞬間壓下了所有議論。他銳利的目光穿透藤蔓的縫隙，落在石壁上那些不易察覺的細微凸起上。

陳與青經他提醒，凝神細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只見那層層疊疊的羅曼藤蔓之下，無數芝麻粒大小的黑色斑點正緩緩蠕動、聚集！它們翅膀薄如蟬翼，閃爍著金屬般的冷光，復眼細小密集，散發出純粹的死亡氣息。

“不好！是冥蝶！結陣護法！”陳與青的厲喝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惶！冥蝶，以血肉精魂為食，所過之處，生機盡絕！它們通常盤踞在冥河枯骨之地，怎會出現在這布滿羅曼藤的洞穴？！

“嗡——！”

仿佛被“血肉”二字激活，那密密麻麻的黑點瞬間化作一片洶涌的死亡黑潮，帶著令人頭皮發麻的振翅聲，鋪天蓋地地向人群撲來！

“啊——！”一聲凄厲至極的慘叫劃破洞穴！一名靠墻的弟子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伸手去扶石壁。就在他手掌接觸到那布滿羅曼藤和冥蝶的石壁瞬間，黑色的“潮水”便淹沒了他的手掌！沒有流血，沒有皮開肉綻，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細微而密集的啃噬聲！肉眼可見地，那只手掌上的血肉如同冰雪消融，眨眼間便露出了森森白骨！緊接著是小臂……骨頭在無數細小黑點的啃咬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寸寸斷裂，最終化作一蓬飛散的白色齏粉！

“混元一體，囚天鎖地，萬法難侵，開——！”

生死關頭，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所有弟子，包括驚魂未定的農行野和面色發白的尤樂知，都爆發出最大的潛能！眾人齊聲嘶吼，靈力瘋狂涌出，瞬間在人群周圍撐起一個巨大的、流轉著復雜符文的淡金色光罩！

“砰砰砰！”

無數冥蝶悍不畏死地撞在光罩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光罩劇烈波動，金色的符文明滅不定，仿佛隨時都會破碎。黑色的蝶群密密麻麻地覆蓋在光罩外層，瘋狂地噬咬著，翅膀扇動的氣流讓整個洞穴的空氣都變得污濁而粘滯。眼前只剩下令人絕望的、蠕動翻騰的紫與黑！

陳與青一手全力維持著搖搖欲墜的防護罩，另一手不斷向外轟出凌厲的術法，火焰、冰錐、風刃在蝶群中炸開，清出一小片空白，但瞬間又被更多的冥蝶填補。“大師兄！這樣下去撐不了多久！靈力消耗太快了！”她急聲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柳望旌立于人群最前方，神色依舊沉靜，只是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里，映照著瘋狂撲擊的蝶群，寒意凜冽。他并未拔劍，而是抬手，解下了腰間一枚不起眼的青色玉簫掛墜。

溫月。

陳與青瞳孔微縮。這是柳望旌的本命法器，當年他在清塵山器冢試煉中，以煉氣巔峰修為悍然挑戰筑基后期的守關傀儡，幾乎身死道消才奪得的機緣。傳說它乃化神大能遺澤，已近神器之階。然而，她從未聽柳望旌吹響過它，仿佛那只是一件冰冷的器物。

只見那細小的掛墜化作一把素雅的青色長簫，待柳望旌修長的手指在簫身輕輕一拂，竟于瞬間從中斷裂開來，不，不是斷裂，是分化！一分為二，二分為四……眨眼間，數十道、數百道、乃至數千道細若牛毛、閃爍著清冷月輝的青色流光激射而出！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那些青色的流光，如同擁有生命般，精準地穿梭在狂舞的蝶群之中。所過之處，冥蝶甚至來不及掙扎，便無聲無息地化為極其細微的紫色粉塵，簌簌飄落。速度之快，效率之高，仿佛有一只無形巨手，以月光為筆，瞬間抹去了這片污穢的死亡之潮。

僅僅一息。

洞穴內狂暴的振翅聲、撞擊聲、啃噬聲戛然而止。只有無數細密的紫色粉末，如同妖異的雪，在昏暗的光線下無聲飄落，覆蓋了地面，也沾染了眾人的衣角發梢，散發著甜膩又腐朽的氣息。

柳望旌抬手一招。數千道青芒如倦鳥歸林，瞬間聚合，重新化作那支看似平凡無奇的素青玉簫。他指尖靈力微吐，一個潔凈術無聲蕩開，拂去了自己和身邊陳與青身上的粉塵，然后平靜地將溫月重新掛回腰間。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落葉。

陳與青看著那恢復掛墜形態的玉簫，心頭震動。在他手中，這接近神器的本命法寶，竟真的如同死物，冰冷，高效，不帶一絲情感。那傳聞中能引動天地靈氣的絕妙簫音，怕是真的永無奏響之日了。

“嘶……”農行野看著滿地的紫色粉末，又摸了摸自己接連遭受重創的腦袋（一次巴掌，一次白鶴），只覺得今天真是倒了血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