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楔子：血色終局

天牢的石壁滲著刺骨的寒意，混著鐵銹與血腥氣，黏在沈微婉裸露的肌膚上。她身上的錦衣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樣子，原本瑩白如玉的手腕被鐵鏈磨出了深可見骨的血痕，每動一下，鐵鏈便發出“哐當”的鈍響，像是在為沈家的覆滅敲著喪鐘。

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帶著一身凜冽寒氣的沈心瑤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簇新的石榴紅撒花軟緞裙，鬢邊斜插著一支赤金點翠步搖，步步生蓮間，珠翠碰撞的脆響在死寂的天牢里格外刺耳。她身后跟著的趙宇軒，玄色錦袍上繡著暗金龍紋，那是他新得的爵位象征——可這身榮耀，是踩著沈家百十條人命換來的。

“姐姐，妹妹來看你了。”沈心瑤的聲音甜得發膩，可那雙總是彎著的杏眼，此刻卻淬著毒般的冷光，“瞧你這模樣，真是……可憐得很呢。”

沈微婉抬起頭，干裂的嘴唇扯出一抹冷笑。曾經，她就是被這副無辜柔弱的皮囊騙了整整十年。她是沈家嫡女，自幼錦衣玉食，性情雖算不上張揚，卻也帶著幾分嫡出的驕傲。而沈心瑤，不過是父親醉酒后納的外室所生，被接回府時怯生生的，像只受驚的小兔子，總躲在她身后，一口一個“姐姐”叫得親昵。

她曾真心待她，將母親留的珠釵分她一半，將父親教的讀書心得抄給她看，甚至在她被下人欺負時，擼起袖子替她出頭。可原來，這只兔子早就長了獠牙，只等著時機成熟，一口咬斷她的喉嚨。

“沈心瑤，”沈微婉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我沈家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這么做？”

“待我不薄？”沈心瑤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掩唇咯咯地笑起來，步搖上的珠翠隨著她的動作亂顫，“姐姐說笑了。我娘在沈府當牛做馬，最后連口像樣的棺材都沒有；我在你身邊低眉順眼，可你呢？你穿著綾羅綢緞的時候，我只能穿你剩下的舊衣；你被父親捧在手心的時候，我連他書房的門都進不去！憑什么？就因為你是嫡出，我是庶出？”

她猛地俯下身，湊近沈微婉的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以為父親真的是因為通敵叛國被抓的？那封所謂的‘通敵書信’，是我模仿他的筆跡寫的。你以為母親是急病去世的？那碗你親手端給她的燕窩，是我加了料的。還有你那幾個弟弟妹妹，流放途中‘意外’身亡，哪一件不是我和宇軒哥哥精心安排的？”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沈微婉的心上。她猛地掙扎起來，鐵鏈勒得手腕鮮血淋漓，眼中的恨意幾乎要凝成實質：“你這個毒婦！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做鬼？”趙宇軒終于開口，他的聲音比天牢的寒氣更冷，“姐姐，你忘了？你已經做過一次鬼了。哦不對，你連做鬼的資格都沒有——沈家滿門抄斬，連個收尸的都沒有，你的魂魄，怕是要在這亂葬崗上永世飄蕩呢。”

他走上前，用戴著玉扳指的手指抬起沈微婉的下巴，眼神里的厭惡毫不掩飾：“當年我娶你，不過是看中沈家的權勢。你真以為我愛你那副假惺惺的溫婉模樣？比起你，心瑤可比你有趣多了。她懂我要什么，也肯為我做任何事，不像你，空有一副好皮囊，內里卻蠢得像頭豬。”

沈微婉看著眼前這張曾讓她癡迷的臉，只覺得無比惡心。她想起自己當年是如何不顧父母反對，執意要嫁給他；想起自己是如何將沈家的人脈、財力一一交給他打理；想起他生病時，自己衣不解帶地守在床邊，親手喂藥……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為什么……”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那些被她連累的親人，“我們沈家到底哪里礙著你們了？”

“礙著我們？”趙宇軒嗤笑一聲，“沈大人擋了丞相的路，自然該死。而你，”他瞥了一眼沈心瑤，語氣帶著幾分寵溺，“你擋了心瑤的路，也該死。”

沈心瑤依偎進趙宇軒懷里，得意地看著沈微婉：“姐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再過三日，我就要嫁給宇軒哥哥了，做他名正言順的夫人。到時候，我會穿著你最喜歡的那件孔雀藍嫁衣，戴著你母親留給你的那套東珠首飾，風風光光地進門。哦對了，你那間擺滿了珍本的書房，我已經讓人改成我的梳妝室了，你說好不好？”

“你們會遭報應的！”沈微婉的聲音凄厲，回蕩在空曠的天牢里，“天道輪回，善惡有報，你們害了這么多人，遲早會不得好死！”

“報應？”趙宇軒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玉瓶，倒出一粒漆黑的藥丸，捏開沈微婉的嘴，強行塞了進去，“這世間最沒用的就是報應。你還是乖乖上路，等著看我和心瑤如何風光無限吧。”

藥丸入口即化，一股劇痛瞬間從五臟六腑蔓延開來，像是有無數條毒蛇在啃噬她的內臟。沈微婉的視線開始模糊，耳邊還回蕩著沈心瑤尖利的笑聲。

她看到父親被押上刑場時，渾濁的眼睛里滿是不甘；看到母親躺在病床上，拉著她的手說“婉婉，娘對不起你”；看到年幼的弟弟妹妹哭著喊“姐姐救我”……一幕幕，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

是她，是她引狼入室，是她識人不清，才害得沈家落得如此下場！

劇痛中，沈微婉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死死盯著趙宇軒和沈心瑤，眼中的恨意如同萬年不化的寒冰：“沈心瑤！趙宇軒！若有來生，我沈微婉定要將你們今日加諸于我身上、加諸于沈家身上的痛苦，千倍百倍地奉還！我要你們……血債血償！”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意識漸漸沉入無邊的黑暗。在徹底失去知覺前，她仿佛看到沈心瑤和趙宇軒相擁離去的背影，聽到他們說：“總算解決了，接下來，就該輪到那些曾經幫過沈家的人了……”

原來，他們的貪婪和狠毒，遠不止于此。

黑暗徹底吞噬了她，帶著無盡的恨意和不甘。

然而，就在那片死寂的黑暗中，一絲微弱的光亮悄然亮起。

“小姐！小姐您醒醒！”

誰在叫她？

沈微婉費力地睜開眼，刺目的陽光讓她下意識地瞇起了眼。鼻尖縈繞著熟悉的、淡淡的蘭花香，那是她閨房里常用的熏香。

她猛地坐起身，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白皙、纖細，沒有鐵鏈留下的傷痕。身上穿著的，是她最喜歡的月白色軟綢寢衣，干凈整潔。

一個穿著青綠色比甲的丫鬟正焦急地看著她，見她醒來，喜極而泣：“小姐，您可算醒了！您都睡了一天了，可嚇死奴婢了。”

這丫鬟……是她的貼身丫鬟，春桃。春桃不是在流放途中為了護她，被亂箭射死了嗎？

沈微婉環顧四周，熟悉的雕花拔步床，墻上掛著的《寒江獨釣圖》，梳妝臺上擺放著的螺鈿首飾盒……這分明是她未出閣時的閨房！

“現在是什么時候？”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但不再是那副破鑼般的嗓音。

“小姐您睡糊涂啦？”春桃笑著說，“明日就是您的及笄禮了呀。方才二小姐還來問過，說要給您送新做的荷包呢。”

二小姐？沈心瑤？

及笄禮？

沈微婉猛地抓住春桃的手，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你說什么？明日是我的及笄禮？哪一年？”

“小姐您真傻了？”春桃被她嚇了一跳，“自然是永安十二年呀。”

永安十二年……

她的及笄禮，沈微婉與侯府世子的婚約，趙宇軒第一次上門提親……所有的悲劇，都還沒有發生！

沈微婉低下頭，看著自己完好無損的雙手，眼淚毫無預兆地滾落。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狂喜——她真的回來了！老天有眼，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會！

沈心瑤，趙宇軒……

她在心底默念著這兩個名字，眼中的淚水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與年齡不符的冰冷和決絕。

這一世，她不再是那個被豬油蒙了心的蠢鈍嫡女。她要護住沈家，護住她的親人。

而那些欠了她的，欠了沈家的，她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窗外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沈微婉緩緩抬手，拭去眼角的淚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游戲，重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