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開了一條縫，冷風(fēng)從巷子深處灌進來，帶著鐵銹和潮濕木頭的氣味。我握著那枚袖扣，指腹摩挲著內(nèi)側(cè)刻字——“接入權(quán)限·Ω-7”。這不該存在。至少，不該出現(xiàn)在一個自稱特殊調(diào)查組的男人身上。

我把它塞進褲兜，和芯片放在一起。照片的時間被篡改過，從2:13變成4:17，而真正的兇案時間是小說里明確寫下的2:17。差四分鐘。誰在掩蓋什么？

巷外街道空寂，路燈一盞接一盞熄滅，像是被某種節(jié)奏逐一掐斷。我回頭看了一眼那扇鐵門，縫隙比剛才寬了些，仿佛有人在里面輕輕推開了它。

我沒有回頭。

畫廊在城東，舊城區(qū)邊緣。蘇晚死的地方。警方封鎖令上寫著“不得離城”，但沒說不能靠近案發(fā)現(xiàn)場。我攔了輛黑車，司機不問目的地，只遞來一張手寫價碼單。我付了雙倍，他點頭發(fā)動。

車窗映出我的臉，蒼白，眼底發(fā)青。我盯著自己看了幾秒，忽然發(fā)現(xiàn)倒影中的我，嘴唇動了一下——而我并未說話。

我猛地抬頭環(huán)顧車內(nèi)。后視鏡上貼著一張泛黃的符紙，邊緣焦黑，像被火燎過。司機依舊沉默，右手搭在方向盤上，指甲縫里嵌著暗紅色碎屑。

我在距離畫廊三個街區(qū)的地方下車。

最后一段路我貼著墻根走。建筑之間的空隙狹窄，電線交錯如網(wǎng)。空氣中有種難以察覺的甜腥味，像是陳年顏料混合了腐爛的花。

畫廊外墻爬滿藤蔓，玻璃幕墻碎了一角，用木板釘死。正門掛著鐵鏈和封條，但側(cè)廊的通風(fēng)井蓋被人撬開過，邊緣銹跡剝落，露出新鮮劃痕。

我蹲下檢查，手套還沒戴上，指尖就觸到井壁內(nèi)側(cè)一道凹槽——不是工具劃的，是手指摳出來的。三道并列的痕跡，深淺一致，像是有人曾在這里拼命掙扎。

井道向下延伸，盡頭有微弱反光。我打開手機電筒，屏保自動跳轉(zhuǎn)成一張模糊的照片：我站在畫布前，手里握著畫筆，背景是這間畫廊。拍攝時間顯示為“02:16:43”。

可我不記得拍過這張照。

我關(guān)掉屏幕，順著梯子爬下去。

井底是條廢棄的維修通道，水泥地面積水，倒映著頭頂通風(fēng)扇的輪廓。風(fēng)扇葉片靜止，但扇軸上有水珠不斷滴落，節(jié)奏精準，每十秒一滴。

通道盡頭是一扇金屬門，門牌編號“B-3”。我推了推，鎖已損壞。門開時發(fā)出低沉的摩擦聲，像骨頭在刮擦金屬。

里面是畫廊的地下儲藏室。

空氣凝滯，溫度驟降。一排排畫架靠墻擺放，覆蓋著白布。中央地面有一圈深色印記，近乎圓形，邊緣呈噴濺狀。我蹲下伸手，指尖沾到一點粉末，灰黑色，帶鐵銹味。

血漬檢測粉？還是……真正的干涸血跡？

我掏出放大鏡，就著手機燈光細看地面。在那圈印記邊緣，有幾個極淺的刻痕，組成半個符號——和袖扣上的“Ω”下半部分完全吻合。

心臟猛地一縮。

就在這時，頭頂傳來一聲輕響。

不是腳步，是金屬碰撞，像鑰匙串晃了一下。

我迅速熄滅光源，退到畫架后。一道光束從通風(fēng)井斜射進來，掃過地面，停在那圈印記上。光柱中浮著細小的塵埃，緩緩旋轉(zhuǎn)，仿佛被某種氣流牽引。

然后，墻壁上的白布開始移動。

不是被風(fēng)吹動，是自己滑落。

一塊接一塊，從左到右，像有人在幕后逐一掀開。布下露出的不是畫作，而是照片——大幅沖印的現(xiàn)場圖：蘇晚仰面倒在展廳中央，脖頸扭曲，嘴角溢血，雙眼未閉。每張照片的角度都不同，但她的目光，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直勾勾盯著門口。

我屏住呼吸。

其中一張照片突然動了。

不是幻覺。她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指甲刮過地板，發(fā)出“吱——”的輕響。緊接著，她的眼球緩緩轉(zhuǎn)動，對準了我藏身的位置。

我后退半步，撞到畫架。一張白布滑落，底下沒有照片，只有一面鏡子。

鏡中映出我的臉。

可鏡中的我，正站在展廳中央，雙腳踩在血跡圈內(nèi)，手里握著一把沾血的裁紙刀。我低頭看自己空著的雙手——現(xiàn)實與倒影，完全錯位。

鏡面開始起霧。

不是水汽，是字跡。

一個一個浮現(xiàn)，由下往上：

“你回來了。”

我猛地抬手砸向鏡子。玻璃碎裂，碎片扎進掌心。血順著指縫流下，滴在地面。

那一瞬間，整個儲藏室的燈亮了。

慘白的日光從天花板灑下，所有照片同時翻轉(zhuǎn)，背面朝外。每張背面都用紅筆寫著同一個時間：02:17。

而地上的血跡圈，開始擴散。

暗紅色液體從縫隙中滲出，像活物般蔓延，直沖我的腳邊。我跳開，卻發(fā)現(xiàn)那液體流經(jīng)之處，水泥地浮現(xiàn)出熒光編碼——一串由磷光物質(zhì)構(gòu)成的數(shù)字與字母：Ω-7-417。

和袖扣上的編號一致。

“這不是重現(xiàn)。”身后傳來聲音。

我猛地轉(zhuǎn)身。

林默站在門口，風(fēng)衣未濕，可外面剛下過雨。他手里沒有公文包，右耳后那道疤痕在燈光下泛著金屬光澤。

“是回放。”他說，“有人在用她的記憶重播現(xiàn)場。”

“誰？”我聲音發(fā)緊。

“十年前死于同一間畫廊的女人。”他走近一步，目光掃過地上的編碼，“她叫陳昭，是蘇晚的導(dǎo)師。也是第一個寫下‘Ω’的人。”

我盯著他：“你怎么知道這些？”

他沒回答，而是蹲下，從地上撿起一塊碎鏡片，翻過來，背面刻著一行小字：“她沒死，她在看著我。”

和我書桌上的便簽一模一樣。

“這字跡，”他抬起眼，“是你的。”

我腦中轟然炸開。那張便簽……不是我寫的？

林默將鏡片遞給我：“你出現(xiàn)在這里，不是偶然。每次有人試圖觸碰真相，現(xiàn)場就會重啟。而你，是唯一一個在兩次案發(fā)時間都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

“什么意思？”

“蘇晚死于2:17。”他盯著我，“而你手機里那張照片的時間是2:16:43。你來得及救她，但你沒動。”

我張嘴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記得接下來發(fā)生了什么。

就在這時，地上的熒光編碼開始閃爍。

數(shù)字重組：02:17→04:17。

和照片背面的刻痕一致。

林默突然拽我后退。我們剛離開原地，那片地面轟然塌陷，露出下方一個深坑。坑底堆滿舊畫框，中央立著一塊電子屏，正在播放監(jiān)控畫面——正是我剛才在井道里看到的那張照片：我站在畫布前，手持畫筆，時間02:16:43。

畫面突然跳轉(zhuǎn)。

變成第一視角。

我看見自己走進畫廊，穿過展廳，推開儲藏室的門。鏡頭下移，我的手伸進口袋，掏出一枚袖扣，輕輕放在地面血跡圈中央。

然后，畫面定格。

林默盯著屏幕，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不是在調(diào)查案件……你是在完成它。”

我猛地看向自己的口袋——袖扣不見了。

再抬頭，林默已經(jīng)拔槍對準我。

槍口微微發(fā)紅，像是剛充能完畢。

“陸嫣，”他說，“你最后一次記憶清除，是在三天前。現(xiàn)在，你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