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口的紅光在瞳孔里炸開,像一滴凝固的血。我向后跌去,脊背撞上冰冷的金屬坑壁,碎鏡片從掌心滑落,嵌進水泥縫里。林默的手指扣在扳機上,風衣下擺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可他的眼睛——那雙原本藏在冷峻面具下的眼睛,此刻竟浮著一絲近乎悲憫的波動。
我沒有動。
一秒,兩秒。時間像是被那熒光編碼“04:17”吸進了黑洞。然后,頭頂通風扇突然啟動,嗡鳴聲撕裂死寂,電子屏的畫面瞬間扭曲成雪花噪點。就在那一瞬,林默猛地偏轉槍口,抬手將我拽離原地。我們滾向墻角,身后地面轟然塌陷,深坑邊緣崩裂,碎石砸在舊畫框上,發出空洞的回響。
他松開了我,槍口垂下,右手按住右肩,指縫間滲出暗紅。
“走。”他聲音壓得極低,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現在。”
我沒有問為什么,也沒力氣質疑。袖扣消失了,照片里的我親手將它放進血跡圈——可我根本不記得做過這些。我只記得書桌上的便簽、停在2:17的掛鐘、還有那封藏在內衣里的信。一切都在把我推向一個我不愿相信的位置。
林默從風衣內袋抽出一張折疊的圖紙,邊緣焦黑,像是從火里搶出來的。他用左手迅速展開,指尖點向右下角一組數字:“Ω-7-417——不是時間,是坐標。廢棄工廠,城北老工業區B7區,地下四層一七號房。”
我盯著那串字符,太陽穴又開始抽痛,但這次我沒躲。痛感像一把鈍刀,割開記憶的結痂——原主的記憶碎片突然閃現:鐵門編號、升降梯銹跡、通風管道上刻著的“Ω”標記。這些畫面來得快,去得也快,但足夠拼出一條路。
“你怎么會有這個?”我啞聲問。
他沒回答,只是把圖紙塞進我手里,然后撕下風衣內襯一塊布條,咬著牙綁住肩部傷口。血已經浸透肩胛,順著臂膀流到指節。
“你剛才……為什么要救我?”我盯著他。
他抬眼,目光如刃:“因為如果你是執行者,就不會站在這里發問。”
我們從另一條維修通道爬出畫廊。夜雨已歇,空氣濕重,遠處工廠區的輪廓在霧中若隱若現,像一頭蟄伏的巨獸。黑車早已不見,我們徒步穿行在廢棄鐵軌之間,腳下碎石發出細碎的摩擦聲。林默走在我前面半步,左手始終按在槍套上,步伐略顯滯澀。
工廠鐵門半塌,銹蝕的鉸鏈掛著半截鐵鏈。門內走廊漆黑,只有應急燈殘存的微光,在墻面上投出扭曲的金屬支架影子。我們打開戰術手電,光束掃過地面,發現一排整齊的凹槽,像是某種軌道系統被拆除后留下的痕跡。
“別碰墻壁。”林默突然出聲。
我收回即將扶墻的手——墻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銀灰粉末,指尖拂過,留下清晰印痕。林默蹲下,用指尖蘸了一點,捻了捻,低聲說:“壓電涂料。觸碰會觸發連鎖反應。”
我屏住呼吸。這地方不是廢棄,是被改造過。
走廊盡頭是電梯井,升降梯停在地下四層。我們剛踏上平臺,燈忽然全亮,慘白的光線從天花板灑下,映出墻上一排排金屬面板,每塊面板中央都刻著“Ω”符號,排列成環形陣列。
“心理干擾裝置。”林默盯著那些符號,“別直視。”
我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卻發現眼角余光里,那些“Ω”正在緩慢旋轉,像無數只睜開的眼睛。耳邊響起低頻嗡鳴,不是聲音,是顱骨在共振。我咬破舌尖,用痛感維持清醒。
電梯門打開,B-4層通道更窄,兩側是密閉鐵門,編號從401到417。417號門前的地磚有輕微錯位,像是最近被打開過。林默示意我后退,自己上前檢查門鎖——電子鎖芯已被破壞,但內部殘留著微弱電流。
“有陷阱。”
他從口袋掏出一個微型信號干擾器,貼在鎖口,按下按鈕。門“咔”地一聲滑開。
密室不大,中央擺著一張金屬桌,桌上放著一個巴掌大的金屬匣,表面刻著完整的“Ω”符號,邊緣有細密的紋路,像是某種生物識別鎖。四周墻壁貼滿泛黃的照片——全是蘇晚,不同角度,不同時間,甚至包括她睡覺時的側臉。
我走近一步,匣子突然亮起一道藍光,掃描過我的虹膜。林默猛地將我拉開,下一秒,天花板降下兩道金屬臂,尖端是鋸齒狀刀刃,交錯劈下,將桌子從中斬斷。
“動作觸發。”他喘著氣,“它認你。”
我盯著那匣子,心跳如鼓。它為什么認我?是誰設定的?
林默繞到另一側,試圖從背面拆解裝置。就在他手指觸到匣底時,地面輕微震動,墻角的通風口猛地噴出白色氣體。
“閉氣!”我撲過去將他拽開。
氣體彌漫,帶著淡淡的杏仁味——神經麻痹劑。我們捂住口鼻退向門口,但門已在我們離開原地后自動關閉。林默用槍托猛砸控制面板,毫無反應。
“只能等它耗盡。”他靠墻喘息,肩傷因劇烈動作再度裂開。
我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墻上一張照片上——蘇晚站在畫廊展廳,手里拿著一枚袖扣,笑容溫柔。而那枚袖扣的內側,清晰刻著“Ω-7”。
和我從巷子里拿走的那枚一模一樣。
“這不是她的。”我喃喃道,“是‘他們’的。”
林默抬頭看我,眼神驟緊。
就在這時,金屬匣再次亮起,這次是紅光。匣蓋緩緩開啟,內部空無一物,只有一面微型鏡面朝上,映出天花板的監控探頭。探頭紅燈閃爍,開始旋轉。
有人在看。
林默突然沖向匣子,伸手將它翻轉扣下,同時用槍柄猛擊鏡面。玻璃碎裂,一道電流竄出,擊中他手臂,整個人被震退數步,撞在墻上。
“林默!”我撲過去扶他。
他嘴角溢出一絲血,右手已經無法抬起。但左手仍死死攥著那枚金屬匣,碎片扎進掌心,血順著邊緣滴落,在地面匯成一小灘。
“拿著……”他把匣子塞進我懷里,“別讓它……再啟動。”
我抱緊它,金屬的寒意透過衣料滲入皮膚。密室的燈開始頻閃,氣體濃度降低,門鎖“滴”地一聲解鎖。
我扶起林默,一半重量壓在我肩上。他腳步踉蹌,呼吸沉重,卻仍用左手推開我:“走前面……我掩護。”
我們跌跌撞撞沖出密室,沿原路返回。電梯已無法使用,只能走緊急樓梯。爬到三層時,林默突然悶哼一聲,單膝跪地,左手指甲深深摳進臺階邊緣。
“撐住!”我咬牙拖他起來。
就在我們踏上二樓平臺的瞬間,身后傳來一聲巨響——417號密室的門轟然閉合,金屬撞擊聲在空蕩的走廊里回蕩,像某種儀式的終章。
我們終于沖出工廠大門,晨光微露,霧氣未散。我把林默安置在一輛廢棄貨車后,撕下衣角為他重新包扎肩傷。他臉色慘白,嘴唇發青,卻仍盯著我懷里的金屬匣。
“你相信我嗎?”他忽然問。
我低頭看著匣子,碎片邊緣映出我的臉——那張臉上,沒有恐懼,沒有猶豫,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我不知道。”我說,“但我知道,如果我不打開它,就永遠不知道自己是誰。”
我伸手,準備撬開殘存的鎖扣。
林默的左手突然扣住我的手腕。
他的瞳孔在晨光中收縮成針尖。
“別。”他說,“它會記住你碰過它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