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0:00】
黑暗像被抽走最后一根骨頭的幕布,軟軟地塌了下來。
沒有爆炸,沒有警報,只有心跳聲在耳膜里回彈——
咚。咚。咚。袖扣的紅光也熄了。
真正的黑。我眨了一下眼,再睜開,黑里出現一行極細的螢光字,浮在空中,像有人用激光筆在我視網膜上寫字——Systemcold‐bootcomplete.
Observer7,standby.隨后,整個控制室亮了起來。
不是燈光,是墻面本身在發光——
像一整塊被喚醒的液晶。上方,天花板的小孔投射出錐形光束,把我罩在正中。
光束里漂浮著無數細小的銀色塵埃,每一粒都在旋轉,像被看不見的引力牽引。塵埃聚成一張臉。
蘇晚的臉。她看著我,沒有瞳孔,只有虹膜里的Ω符號在慢慢轉動。
開口時,聲音直接在我顱內共振:“最后離開的人,必須留下鑰匙。”我下意識去摸口袋——
那枚袖扣不見了。掌心只剩一條燙傷的焦痕。塵埃繼續聚攏,凝成一枚全新的袖扣,懸浮在我面前,表面沒有Ω,而是一行微刻:
Mementomori–417“拿走它,”蘇晚說,“你就會忘記自己是誰。”
“留下它,”她補充,“你就會記得一切,但再也回不到地面。”我低頭看腳下——
地面變成了透明玻璃,下方是深不見底的豎井。
井壁鑲嵌著一圈圈環形燈,像一條無限下墜的時鐘。在最深處,我看見另一個我。
她仰著頭,雙手貼在玻璃上,嘴唇開合,無聲地說:
救救我。那是剛才消散的鏡像?還是更早的我?
我分不清。蘇晚的聲音再次響起:
“倒計時結束,選擇生效。”
“十、九、八……”我深吸一口氣,把焦痕的掌心貼在玻璃上。
灼痛刺骨,卻讓我清醒。“我選第三種。”我抬腿,跺碎了那塊玻璃。嘩啦——整個控制室像被抽走底片的幻燈機,畫面開始坍縮。
蘇晚的塵埃臉碎成光屑,天花板的小孔噴出一道刺眼白光。我墜了下去。風聲在耳邊拉成一條直線。
環形燈一盞盞掠過,像倒轉的秒針。就在即將撞到底部那雙手的瞬間,
我口袋里的U盤突然發熱,燙得皮膚發痛。
我把它掏出來——外殼裂開,里面掉出一張折疊的紙。
在空中展開。是通緝令。
卻不是我之前看到的那張。姓名欄空白,照片空白。
只有最下方一行手寫紅字:
“嫌疑人:最后記得自己的人。”我抓住那張紙,把它按在胸口。
墜落突然停止。我懸在半空。
腳下,另一個“我”仍在玻璃后掙扎。
頭頂,碎裂的控制室燈光像極光一樣扭曲。我聽見林默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觀察者7,協議終止。
歡迎回到原點。”黑暗再次合攏。這一次,沒有光。
只有心跳。咚。咚。咚。【黑暗之外】
有人掀開我眼皮,刺眼的手電直射瞳孔。
“醒了。”
“姓名?”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喉嚨里卡著一枚袖扣。
我把它吐在手心。
金屬表面映出我的臉,卻不是我自己的。
那是一張十歲男孩的臉,眼角有一顆淚痣。
他對我笑了一下,嘴唇開合,無聲地說:
“姐,該換班了。”
【00:00:00第二次】我猛地坐起,像被電擊的青蛙。
空氣里全是消毒水與鐵銹的混合味。
白熾燈嗡嗡作響,燈管里有一根燈絲忽明忽暗,像在倒計時。“姓名?”
穿白大褂的人又問了一遍。
這一次我有了聲音,卻先吐出兩個字:“陸……安。”那是弟弟的名字。
我聽見自己用童聲說出來——清亮、脆生生的,像十年前的夏天。白大褂低頭在板夾上記錄。
“性別?”
“……女。”
筆尖停頓,他抬頭,鏡片后的眼睛閃過一道極細的藍光。
“不對。”
他用鋼筆在“女”字上劃了重重一道,蓋過去寫了個“男”。我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臉——
皮膚光滑,沒有棱角;喉結不存在;胸口平坦得陌生。
我低頭看手——
小小的,指節還沒長開,掌心卻有一道舊疤,像被烙鐵燙過。白大褂合上板夾,轉身走向門口。
門是整面的磨砂玻璃,中央用紅漆噴著編號:417。
他推門時,我瞥見走廊盡頭懸掛的電子鐘:
02:16:43秒針靜止。——那是我手機照片里的時間。“等等!”
我從診療床上跳下來,赤腳踩在冰冷的地磚上,一把抓住白大褂的袖子。
袖口內側,別著一枚極小的袖扣,Ω-7。
他停住,側過臉,輕聲說:
“換班時間到了,觀察者7。”我喉嚨發緊:“這是哪里?”
“原點。”
“我弟弟呢?”
“你吐出來的就是他。”
他指了指我手里的袖扣——
金屬表面仍映著十歲男孩的臉,眼角那顆淚痣像一粒干涸的血。白大褂抽回袖子,走出417。
門自動落鎖。
我轉身,看見對面墻壁上嵌著一面鏡子。鏡子里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我——十歲男孩的身體,驚恐的眼睛。
另一個是成年后的我——長發、暗紅指甲、蒼白臉色,手里拎著一把滴血的裁紙刀。她對我笑,嘴唇開合,無聲地說:
“輪到你守門了。”下一秒,鏡面像水面一樣波動。
成年版的我從鏡子里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拽了進去。【鏡面背后】沒有光,沒有地,沒有天。
只有無數條走廊,每條走廊兩側都是鏡子。
鏡子里的人,全都長著我的臉,卻停在不同的年紀:
5歲、12歲、17歲、23歲、30歲……
她們同時抬頭,對我眨眼。我低頭,發現自己手里拿著一張空白的通緝令。
姓名欄自己浮現出墨跡:陸嫣。
照片欄卻仍是空白,像在等待被誰填上。遠處,一扇門打開。
門后是畫廊,水晶燈折射冷光。
蘇晚站在燈下,脖頸完好,手持一杯紅酒。
她對我舉杯,笑得像舊照片:
“最后離開的人,必須留下鑰匙。”我低頭,手心那枚袖扣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鑰匙。
鑰匙柄上刻著:417-Ω-7。我聽見腳步聲。
成年版的我從走廊盡頭走來,手里的裁紙刀還在滴血。
她停在一步之外,伸出手。“把鑰匙給我。”
“給了會怎樣?”
“你會忘掉一切,回到地面。”
“如果不給?”
“你會記得一切,但永遠留在這里。”我把鑰匙攥緊。
鑰匙齒割破掌心,血滴在空白通緝令的照片欄——
血珠迅速暈開,最后凝成一張十歲男孩的臉。
眼角,有一顆淚痣。我抬頭,對成年版的我笑:
“我選第四種。”我把鑰匙插進自己的胸口。
沒有疼痛,只有一陣冰涼。
鑰匙柄沒入皮膚,像插進一道早已存在的鎖孔。咔噠。所有鏡子同時碎裂。
碎屑在空中靜止,拼成一行新的倒計時:
00:00:00【黑暗之外第二次】我睜開眼。
天花板是陌生的灰白色,裂紋像蛛網蔓延至墻角。
頭痛得像有人用鐵釘鑿進太陽穴。
耳邊有低頻嗡鳴,持續不斷。我撐起身子,床單冷得發僵。
窗簾半開,外面暴雨如注。我低頭看手——
修長、骨節分明,指甲涂著暗紅甲油。鏡面貼在衣柜門上。
我踉蹌過去,鏡中女人長發凌亂,臉色蒼白,眉眼鋒利得近乎凌厲。床頭柜上擺著一本硬殼書,封面血紅色霧氣彌漫——
《血霧案》。我翻開扉頁,第一行手寫:
“嫌疑人:最后記得自己的人。”下方,一行新添的墨跡未干:
“姐,該換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