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威脅,腐骨沼深處,猛地傳來一聲沉悶如巨獸咆哮的悶響。
“你不要亂來啊,要賠錢的!”芩蘺弱弱地說道。
話音剛落,地底再次傳來令人心悸的、仿佛千年古木被硬生生拗斷的“咔嚓”聲。
整個地面都隨之劇烈震動起來。
“轟隆隆——!”
泥沼中央如同沸騰的開水般劇烈翻滾,慘白的菌絲如同萬千白蟒破土而出,瘋狂地扭動、交織。
“我的老天奶啊,真讓我碰著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避颂y張開雙臂穩住身形。
腕間枯草也呈現防御姿態。
“我還沒賺夠錢呢!”芩蘺緊張地眨了眨眼睛。
濃烈的腥氣,鋪天蓋地般朝兩人所在的位置席卷而來,速度比之前快了數倍不止。
“蜉蝣菌王要醒了?!蹦{勁裝的男人咳出一口帶著黑氣的血。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瞬間鎖定了芩蘺背簍里露出的蛇莓和那半截雷擊木。
他語氣淡淡:“小藥師,不想死就照做?!?/p>
芩蘺正了正神色。
“蛇莓汁混合雷擊木粉,灑我左前三步之地?!?/p>
生死關頭,芩蘺沒有絲毫猶豫。
她動作快得驚人,一把抓出簍中鮮紅的蛇莓果,五指用力一攥,深紅的汁液混著破碎的果肉滴落。
同時另一只手閃電般抽出腰間的小藥杵,對著那半截雷擊木狠狠一砸。
焦黑的木屑混合著暗紅色的蛇莓汁液,被她揚手奮力向前一灑。
男人也扔了一團淡綠色的東西,芩蘺沒有看清。
“滋——啦啦——!”
那混合的藥粉,如同滾燙的烙鐵猛地按在了冰面上,與洶涌而來的白色菌潮撞個正著。
刺耳的銳響,瞬間撕裂了沼地的死寂。
只見那瘋狂扭動的菌絲如同被潑了強酸,瞬間冒出大股白煙,發出痛苦的“嘶嘶”聲。
它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萎縮、焦黑、化作飛灰。
這立竿見影的效果讓那墨藍勁裝的男人都忍不住詫異地挑眉。
他再次仔細打量芩蘺:“你是青囊院今年新招的藥童?這手法倒不像是野路子?!?/p>
“我不是那什么院的!我是自學的。”芩蘺反駁。
“語氣那么兇干什么,我用那些珍貴的寶貝救了你,你該好好謝謝我才對?!?/p>
芩蘺看著空空如也的背簍,撅了撅嘴唇。
“至少把錢交上…”芩蘺話說到一半,枯草扯了扯她的手腕。
芩蘺順著它指的方向看去,視線落在男人那只托著幽藍菌絲的手。
那菌絲正貪婪地吮吸著他傷口流出的黑血。
但一絲絲更加幽暗的藍色正順著菌絲反向侵蝕他的手臂,所過之處,皮膚下的血管都呈現出一種不祥的墨藍。
“你喂它太多毒血,它在啃你的骨頭。”芩蘺陳述道。
腕間的枯草,似乎對那幽藍的菌絲和男人傷口流出的毒血,產生了異常強烈的興趣。
枯草試探性地向前探出一縷細長的根須。
然而,就在根須即將觸及男人手腕的剎那——
“嗡!”
一聲微不可察的輕鳴,男人指尖驟然綻放出一小片幽藍色的苔蘚。
那苔蘚瞬間凝實,化作一柄寸許長的、散發著凜冽寒氣的冰刃,精準地抵在枯草探出的根須尖端!
“管好你的雜草?!蹦腥寺曇舸阒凵裎kU,“再近一寸,我不介意幫你斷了?!?/p>
“轟——?。?!”
一聲更加恐怖的巨響從沼心炸開。
那株早已腐朽不堪的巨樹徹底崩碎,木屑混合著泥漿沖天而起。
一個龐然大物破土而出!
那是一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菌菇,傘蓋直徑足有丈許,通體散發著濃烈的、令人眩暈的熒光。
然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巨大傘蓋的褶皺深處,竟深深嵌著半張模糊不清的的慘白面孔。
恐怖的威壓如同實質的海嘯般席卷而來。
“退后!”墨藍勁裝的男人臉色劇變,厲喝一聲,猛地將芩蘺向后推開數步。
同時,他寬大的袖袍無風自動,無數細小的、閃爍著幽藍光芒的苔蘚孢子如同星辰般激射而出。
這些孢子在空中急速膨脹、延展、凝結,瞬間交織成一張巨大的、閃爍著冰晶光澤的苔網,兜頭朝著那熒光巨菌罩去。
“噗——!”
巨菌的傘蓋猛地裂開一道猙獰的口子。
一股濃稠得如同液態黃金、卻又散發著致命甜香的毒霧,如同火山噴發般洶涌噴射而出,狠狠撞在冰晶苔網之上。
“嗤嗤嗤…!”
刺耳的腐蝕聲令人頭皮發麻。
那看似堅韌無比的冰晶苔網,在這蘊含著恐怖毒素的金色霧氣面前,竟如同春陽下的薄雪,迅速熔穿、消解。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生死關頭,芩蘺因剛才被推搡的動作,背后巨大的青囊簍猛地一歪,簍口傾倒。
一卷用褪色布帛包裹的陳舊經幡,被混亂的氣流一卷,竟打著旋兒飛了出去。
經幡直直地朝著那恐怖的菌王和熔穿苔網后依舊洶涌的金色毒霧飛去。
“我的經幡!”芩蘺瞳孔驟縮,那是她壓在背簍底部,從未離身的東西。
一種源自內心深處的悸動,讓她不顧一切地向前撲去,伸手抓向那卷經幡,完全無視了近在咫尺的恐怖毒霧。
“你瘋了?!”男人的怒吼在身后響起。
與此同時,芩蘺腕間的枯草仿佛也感受到了。
數條堅韌的枯黃色根系瞬間破土而出,深深扎進翻滾的毒沼泥漿之中,死死拉住她的身體,為她爭取那毫厘之差。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經幡邊緣的剎那——
那菌王傘蓋褶皺中嵌著的半張慘白人臉,空洞的眼窩猛地“轉向”了飛來的經幡。
那張模糊的嘴,極其僵硬、極其詭異地開合了一下,一個沙啞、斷續、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聲音,直接鉆入了芩蘺和那男人的腦海:
“七……十七……”
男人猛地一把拽住芩蘺的后領,用盡全力將她狠狠拖離毒霧范圍。
那雙原本清冷如寒潭的眼眸,此刻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震驚和難以置信,死死盯住芩蘺驚魂未定的臉:
“那經幡…你從哪里得來的?!”
他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促。
更詭異的是,他右手腕上那枚深青色的龍舌蘭刺青,此刻竟如同活了過來,邊緣滲出絲絲縷縷粘稠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血。
“憑什么告訴你!”芩蘺心下著急,惡狠狠地說。
“嗚——!”
枯草發出一聲沉悶的低鳴,仿佛積蓄了所有的力量。
那些深深扎入毒沼泥漿的根系,驟然爆發出強烈的吸力,如同無數張貪婪的巨口張開。
彌漫在空中的金色毒霧,以及菌王噴吐出的殘余毒液,竟如同百川歸海般,被瘋狂地牽引、吞噬。
枯黃色的草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飽滿、瑩潤。
葉脈深處,流淌起一絲絲暗金色的光芒。
那巨大的熒光菌王發出一聲充滿了不甘和恐懼的尖嘯。
龐大的菌體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迅速干癟、坍縮。
最終“噗”的一聲,化為一捧散發著惡臭的黑色灰燼,灑落在污濁的泥沼里。
那卷褪色的經幡也終于飄落下來,恰好落在一片未被徹底污染的泥地上。
經幡邊緣,一個用金線繡著、原本被泥污掩蓋的日期和繁復紋路顯露出來——“七月十七”。
還有一個被菌液腐蝕得有些模糊、但依舊能辨認出大致輪廓的徽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