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屋敷宅邸,練武場。
早晨的風還帶著露水的氣味,竹葉摩擦彼此,發出沙沙的聲音。牆後有幾聲輕柔的鳥鳴,而這一切彷彿都不敢太大聲,怕驚擾了那正站在場中央的少女。
她身著練習用的訓練服,細小的身影佇立在鋪滿白砂的場地上,雙手緊握著一柄未開鋒的木刀。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額間有細汗,卻不動如山。
在她面前站著一人——煉獄槙壽郎,前炎柱。即便已卸下柱之名,他身上仍燃著無法忽視的烈焰之氣,那是歷經百戰之人所遺下的餘燼,熱烈、莊嚴、不可逼視。
“雪乃小姐,呼吸”他的聲音低沉、洪亮,卻不帶一絲壓迫,反而像是一種厚重的信任。
“是!”雪乃閉上眼,細細依循昨日所學,深吸氣。空氣灌入肺部,她感覺心跳與血液的流動在體內擴散開來,如同水紋層層蕩開。世界安靜下來,僅剩她與身體的對話。
“所謂『呼吸法』”槙壽郎的聲音自她耳旁流入心中,沉穩而堅定“就是將大量氧氣吸入肺中,強化血液循環,提升身體的各項能力。這是人類用來對抗鬼的力量”他往前一步,地面的白砂被震起一層塵土。
“呼吸有很多種,每一種都有其型態與精髓”他停頓片刻,炯炯眼神如劍鋒斬入遠方“而我所使用的,是——炎之呼吸”
空氣忽地緊繃,下一刻他低吼出聲:“炎之呼吸?壹之型?不知火!”
木刀劃破空氣,伴隨著勁風捲動四方,宛若火龍乍現。那瞬間,地板碎裂、沙塵翻飛,而練習用的人偶,在無聲之中,被一刀斬首。
風停了,刀收。
碎石聲尚未平息,空氣中還殘留著斬擊後的餘波,雪乃卻已悄然舉刀。
她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吸氣。
風靜了,時間彷彿也凝結。
煉獄槙壽郎原本正準備回身講解,但當他看見那雙眼睛時,語言,忽然變得多餘。
那不是盲目的模仿。
那是一種——看穿了呼吸本質的靜謐。
雪乃的動作比起槙壽郎來得輕盈、細緻,卻在那一瞬間,竟如同山火自靜林燃起,無聲卻勢不可擋。
“炎之呼吸”她輕聲唸出這個對她而言依舊陌生的詞語,卻如呼喚某種沉睡在血脈中的東西。
“壹之型?不知火”木刀揮出,沒有怒吼,沒有破風的狂暴聲響,卻有一道極細的風流隨刀劃出,在空中撕開一道筆直如練的弧光。
那一瞬,槙壽郎的瞳孔微微一震。他親眼看見——那正是他過去練習千百次,才終於純熟掌握的斬擊。
雪乃的刀落下,地面砂土被分開一道細長的痕跡,毫無偏差,甚至連姿勢都與他如出一轍。
練武場一片靜默。
“……”槙壽郎沉默了好幾息,然後才緩緩走近。他站在她身前,俯視這名僅僅九歲的少女,那一身清冷氣質下,竟隱藏著如此驚人的火之天賦。
“……雪乃小姐”他的聲音不像剛才那樣洪亮,而是一種近乎敬意的平穩低語。
“妳,剛剛那是……初次使用?”
雪乃微微點頭,眉眼沉靜如常,只低聲說了一句:“我記得了你的氣息與動作,就像……身體自然反應一樣。”
槙壽郎怔住。他深吸一口氣,收刀站直,神情有些激動
“如此天賦,當真百年難見……”他低聲喃喃,然後半跪在她面前,直視雪乃“你不只是記住了刀勢,還記住了——信念本身”
雪乃垂下眼簾,輕聲說道:“師父說過,這不是為了變強的技術……”
“……而是,在無法退後的時刻,挺身向前的意志”
“哈哈哈哈哈,雪乃小姐非常厲害呢”槙壽郎開朗的笑著稱讚雪乃,他站起身,伸手覆上她的頭,那隻手掌粗大溫熱,蘊藏著長年修行與戰鬥的痕跡,卻意外地穩定而安慰。
雪乃抬起頭,紫銀色的雙眼靜靜看向他,眼中不見驕傲,只有冷靜。
雪乃低頭望著手中的木刀,指尖仍微微顫抖,卻不是因為疲憊。
她斬得很準、很快,槙壽郎也給了她最高的讚賞。
但她的心,卻沒有如想像中那樣——熱烈地跳動。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卻發現那氣息並未如火焰般升騰,而是冷冷的,向四散飄去,像雪落水面般無聲。
“師父……”她開口,聲音細得像怕驚動了地上的砂塵。
槙壽郎正欲開口詢問,雪乃已先一步道出心聲:“這個呼吸法……我做得來,但……”她停頓了一下,彷彿在咬字間尋找恰當的形容,“它像……不是我身體真正想做的動作”
她抬起頭,眼神仍舊冷靜,卻多了一分誠實的動搖。
“那股衝出去、燃燒到底的力量,我做得出來,但我感覺自己不是在跟它同行,而是在模仿它”沉默片刻,槙壽郎望著她,眼神沒有一絲失望,反而多了分欣賞。
“你誠實面對了它,這比你揮出千百次斬擊還可貴”他走近一步,蹲下身與她平視,語氣溫和。
“雪乃小姐,炎之呼吸講求的是昂然無畏的前進之焰,適合像我、像杏壽郎那樣從不退後的人“
“但你不同“”他微笑,那雙歷經戰火的眼睛,像溫暖的火光。
“你是靜的,是冷中藏鋒的劍——你不像火,而像……雪“雪乃一震,睫毛顫動。
“雪……?”她輕輕出聲。
“是的,雪。沉靜,卻能覆蓋一切;看似溫柔,卻可封山斷路。雪之下,也能藏火“他站起身,語氣重新恢復堅定:“妳已經學會了怎麼去呼吸,怎麼讓身體與心連結。接下來,去傾聽你內心的聲音”
“找到妳自己——真正的呼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