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半信半疑地離開。
沈銀鈴再一開木窗,發現秋霜不見了。
正疑惑間,兩個丫鬟打扮的姑娘由西院的掌事嬤嬤領著走進來。
“二小姐,大夫人吩咐,這兩個丫頭送給您作灑掃丫鬟。”
這倆丫頭不是別人,正是喬裝混進來的秋霜和秋露。
二人散下平日里豎地高高的馬尾,改扎了兩顆小丸子,用粉色的發帶綁著,顯得臉蛋干凈又嬌小。
“替我謝過叔母。”沈銀鈴笑道。
管事嬤嬤走后,秋露和秋霜圍到沈銀鈴身邊,神色嚴肅道,
“主人,我們剛才見到了趙蓉花的陪嫁媽媽,她承諾給我們每人二十兩銀子的月錢,作為我們日后監視您的酬勞。”
沈銀鈴:“你們答應了嗎?”
二人一齊點頭:“我們覺得很劃算。”
沈銀鈴:“其實可以再加些。”
白送的銀子,多坑一點兒是一點兒。
……
傍晚,被晾了一天一夜的沈銀鈴終于被趙蓉花的仆人叫了去。
梧桐苑。
沈云蓮一身碧羅千葉海棠百褶裙,腰系珍珠流蘇玉帶,手持竹絲梅花面扇,婷婷立于風中。
見沈銀鈴依舊是昨日的一身素白長裙,從頭到腳挑不出一樣名貴飾品,不覺生出兩分鄙夷。
這樣破落的姑娘,說是沈府的嫡女誰信,從頭到腳都在給沈家姑娘丟臉!
“母親找你,跟我走。”沈云蓮不冷不淡道。
沈銀鈴點頭。
二人一并進入正堂。
趙蓉花滿身珠花首飾,正坐在堂中品茶。
兩個女孩一同步入。
一個步態肆意,粉面含春。一個清冷端莊,從容內斂。
氣質各有千秋,一時竟不分上下。
趙蓉花有些吃驚。
沈云蓮自幼養在她膝下,儀態穿搭都是請的京里頂好的禮儀媽媽教導,才養出如今的落落大方。
她沈銀鈴自幼在外流浪,無父無母,無師無朋,怎也被養這般清冷美麗?
“見過叔母。”
“見過母親。”
兩位姑娘欠身行禮。雙掌交疊于腰腹間,屈膝低頭。一顰一笑都優雅得體。
“起來吧。”
趙蓉花放下茶杯,道,“今日叫你們來,是想商議你們二人的婚姻之事。”
嬤嬤將兩個紅貼遞到二人手上。
“鈴兒在外流落多年,叔母也甚是心疼,王太醫幼子王臨,現任五品千戶之職,年方十八,一表人才,許作你的夫婿,你意下如何?”趙蓉花道。
“全聽叔母安排。”沈銀鈴道。
沈云蓮皺眉,“雖說王公子官職低了些,但家世清白,姐姐一介罪臣之后,若嫁過去為媳,王家人會滿意嗎?”
“這就不用你們小輩操心了,你二姐自幼離家,吃苦受累多年,要是再不能嫁個好人家,我和你父親心里也不踏實。只要鈴兒看了喜歡,我和你父親便是豁出這張老臉,也讓鈴兒嫁過去。”趙蓉花望著沈銀鈴和藹道。
“這是我和你叔父為你準備的嫁妝。”
薄薄一小卷紙打開,沈銀鈴望著其中少地可憐的內容,內心唏噓。
嫁妝單子上,鋪子莊子是一樣沒有的。
金銀首飾,財物器皿,滿打滿算不超一千兩銀子。
她父親生前為她攢下的百萬嫁妝,才過了十二年,就被你們一家吸血鬼吃喝地只剩這么一點!
還好意思說疼愛!
我是不是要對你們的“疼愛”感激涕零!
“這是蓮兒的。”趙蓉花道。
一卷又長又厚的嫁妝單子遞上去,沈云蓮欣喜地拆開。
“多謝母親。”
“鈴兒莫怪,云蓮是沈府嫡女,嫁地是王公貴族,嫁妝不豐厚,恐落外人笑話,你能理解叔父叔母吧。”趙蓉花道。
沈銀鈴皮笑肉不笑道,“自然理解。我記得京城東街的典當鋪子,都是我母親生前的財產,按理說也應歸為我的嫁妝,不知叔母,可否歸還?”
沈云蓮聞言一愣,又看了看自己的嫁妝名單,赫然幾行大字,寫著沈銀鈴口中的幾家鋪子。
她沈銀鈴名下竟然有財物?
沈云蓮疑惑地抬頭,望向臉色突然陰沉的母親,剛想開口詢問,就被母親一個狠厲的眼神瞪了回去。
“這幾家鋪子十幾年來都是我和你叔父在打理,若非如此,早就虧空到變賣的地步了!我們辛辛苦苦經營這么多年,你怎還好意思說是你母親的財產!”
沈云蓮疑惑地望著手中紙張。
這十幾家典當鋪進賬一直豐厚,幾乎撐起了她們二房小半年的開銷,母親為何要撒謊!
吃了人家的東西,還回去就是了,反正咱家家大業大,父親當朝大官,每月幾百銀的俸祿,又不是還不起!
“母親……”沈云蓮剛要開口,便被趙蓉花一個怒視的眼神打斷。
“云蓮,你還有疑!”
沈云蓮見狀識趣地閉上了嘴。
趙蓉花又扭頭對沈銀鈴道,“鈴兒,你呢?”
“無疑。”
沈銀鈴眸光平靜地可怖,直看地趙蓉花心里冷颼颼的,便抬手令嬤嬤將她打發了出去。
小拖油瓶!
年紀不大,記得事兒還不少!再多呆一會兒指不定還扯出什么陳年舊賬來!
給了我們家的就是我們的!想要回去,門都沒有!
沈銀鈴出了房門后,將婚帖一拋,丟進了院中池塘里。
這可嚇壞了送她出來的大嬤嬤。
夫家給的婚帖乃是兩方婚姻的契約和憑證,若是女方主動損壞,視為對夫家的大不敬!
再去要份新的,可就把王家得罪了!
旁人不知,她這個大嬤嬤可知曉,這王家婚事根本不是給沈銀鈴的,而是給三小姐!
弄壞了帖子,三小姐嫁過去,是會被夫家指責的。
“二小姐!別怪老奴沒提醒你!你做地有些過了!”
沈銀鈴回頭,不喜不笑道,“你能耐我何?”
言罷,頭也不回地離開。
嬤嬤被她氣地臉紅脖子粗!
噗通一聲下水,著急忙慌地去撈帖子。
“你們這些個奴才,都愣住做甚!趕緊下來幫我找!”
院里的小廝丫鬟都得了大夫人的令,不去搭理沈銀鈴。見這“不識好歹”的婆子上趕著給人撿婚帖,紛紛對她白眼冷嘲,唾沫相向,最后竟無一人下池幫忙!
……
回到房間內。
沈銀鈴寫下一紙書信,令秋霜趁著夜色送了出去。
秋露:“主人,我剛才趁你出去的時候,進沈府財庫溜了一趟,順便翻出了幾本賬簿。發現趙蓉花執掌中饋這些年,整個府里開銷大地驚人,用奢靡無度來形容都不為過。
沈平林那一丁點俸祿,根本不夠他們塞牙縫,這么些年來能維持著富庶,不過是靠沈將軍留下的那些財產填坑。
如今沈將軍遺產所剩無幾,整個沈府也不過空殼一具。
咱們此時敲詐趙蓉花,怕是榨不出什么油水了。”
沈銀鈴笑道,“你太小瞧她了。”